第36节(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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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监局的领导洋洋洒洒说了不少,话虽婉转漂亮,实际还是既诉苦经又倒苦水,反正就是大叹医改不易,政府做的已经够多的了。
刑鸣不至于公开挑战国家政府部门的权威,耐心容对方讲完,才就对方所提到的难处逐一发问——几个问题是一针见血三针见骨,虽不至于让药监局的领导下不来台,但到底没能掩住那点锋芒,犀利了。
中美药监局的差异能说两句,譬如药企递交临床试验申请的回复时间、药监局办事人员的人数与学历构成;药价虚高的问题也有的探讨,譬如制药公司每经一道经销商就得溢一次价,公关费与回扣都是算入成本的一大笔开支。
数据够详实,主持人够冷静,既是争论也是探讨,场面激烈,枪林弹雨。
节目的结尾处,刑鸣甚至出人意料地请上了小星星和她的母亲,当年那个对镜头嚎啕大哭、令全国观众倍感心酸的小女孩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但依稀分辨眉眼,仍留存几分天真稚气。
给一棒子赏颗糖,这一桥段设计得是很鸡贼的。一来观众喜见“善有善报”
的结局,二来大台有大台的风范,大台有大台的顾忌,在明珠台这样的地方当主持人,有点八股取士的意思,有些话能大大方方地说,有些话能拐弯抹角地提,有些话却是一个字也不能透露,刑鸣开头骂了药监局,虽然玩了机巧圆了回来,但如果节目通篇儿都在质疑现有的法律与制度——
这肯定是不允许的。
刑鸣问星星的母亲,现在星星的病情怎么样了?
星星的母亲回答,现在透析可以报销,花的钱比以前自助透析室还少,而且不少公益组织也一直关注星星的病情,可能明年就能换肾了。
“2012年国家六部委联合发布《关于开展城乡居民大病保险工作的指导意见》,大病保险的补偿政策首次进入公众视野;2014年城乡居民大病保险试点工作全面启动,农村医疗保障重点向大病保险转移,各地医保中心接连下发通知,提高常规血液透析标准和报销比例,最高可达95%。”
“2014年11月,抗癌药代购案的社会影响不断发酵,最高人民法院与最高人民检察院联合发布的司法解释中新增一条:销售少量根据民间传统配方私自加工的药品,或者销售少量未经批准进口的国外、境外药品,没有造成他人伤害后果或者延误诊治,情节显著轻微危害不大的,不认为是犯罪。这不仅为类似于陆勇或夏教授这样‘因善涉罪’的当事者留下了一定的出罪空间,更在法律途径为贫困患者这一弱势群体提供避险。”
“2015年3月卫计委起草《建立药品价格谈判机制试点工作方案》征求意见稿,将对价格高且疗效确切的、专利或独家生产的肿瘤药品儿童药品等,实行国家药价谈判,10月正式施行;同年11月,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总局针对药价虚高、药品审批时间过长等问题颁布《关于药品注册审评审批若干政策的公告》,将加快临床急需药品的审批,对艾滋病、恶性肿瘤、罕见病等用药药品实行单独排队。”
刑鸣说完这些,指了指LED屏上那个定格的哭泣镜头,笑着问小星星,现在还会这么哭吗?
哭得太奔放了,女孩挺害羞地笑了起来,现在不会啦。
“公权与人权本就不是对立双方,我国的社会保障体系仍处于‘低水平、广覆盖’的初级阶段,如何深化医改、提高药品可及性;如何刑法善治、切实保障公民基本权利,仍是有关部门的工作之重,不必谈之色变,不必避之如虎。因为它与我们息息相关。因为它有希望。”
节目在女孩令观众们无比欣慰的笑颜中结束,刑鸣目光定定地注视镜头,收去最后一笔:“这里是东方视界,我是刑鸣。”
刑鸣下场的时候,节目组留下的热线电话与微博微信都已经爆了,关注点当然不在盛域的硬广,无数肝癌患者或家属打进电话或留言,请求购买夏教授自研的这个药。
刑鸣既感好笑,又觉欣慰。不管案子最后怎么判,如果别的药企关注这期节目,夏教授的这个药就有望投入后续研究,并终有一天获批上市。
Candy为此对他怒目相向,刑鸣却在Candy面前脊梁挺直,一脸轻描淡写,要播的广告播了,不让上的嘉宾也没上,以后还有什么要求麻烦在节目之前就交代清楚。Candy将将齐在他的胸口,这就让刑鸣的目光有了点“居高临下”
的意味。吐气扬眉。
只是话一说完,刑鸣才发觉自己后背上一片冰凉,早被冷汗浸透了。
盛域他开罪不起,四位专家嘉宾更不好对付,他刚刚在台上是真紧张,以至于出现大段不够机灵的停顿,以至于他现在心仍狂跳,不安,不安得很。
总算,这次节目还是有惊无险地完成了。
“老大,你太帅了!看你轮番怼那几位嘉宾,什么孔明舌战群儒,祢衡击鼓骂曹,也就不过如此了!”
阮宁一咏三叹,马屁拍得既溜又响,其实没读过三国,也就近来迷上三国杀,顺道多了解了一些三国里的典故。
刑鸣没搭理阮宁的聒噪,径直走到季蕙面前,朝她鞠了一躬,说,老师,我尽力了。
季蕙点了点头,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参与整场节目已经精疲力尽,几乎无力开口。
但她仍望着他笑。
阮宁锲而不舍地黏着贴着,嚷嚷着要求刑鸣请客。他告诉刑鸣,从那一声骂开始,实时收视率就直线上升,到了节目结尾的时候,已经破了同一期《明珠连线》的收视率。
“庄蕾快离职了,肯定心不在焉。今天我累了,你们也都辛苦了,每个人都很出色,改天请份大的。”
刑鸣不贪功,篓子捅没捅也不知道,他眼下没心思庆功,只想倒头大睡。
“当然得请份大的,”
阮宁笑嘻嘻的,“老大这回太露脸了!连虞叔都目不转睛。”
刑鸣突然又精神了,一双眼睛灼灼地亮:“虞老师来过?”
“刚才还在这儿呢,这会儿人大概是走了。”
阮宁跟没头苍蝇似的四下张望,没见台长人影,才又对刑鸣说,“老大,就你那惊天一骂出口的时候,还有节目中那段挺长时间的沉默,导演两次打算启动应急方案,但虞叔两次都没让,他说,让他说下去。”
刑鸣“哦”
了一声,惴惴不安一整晚的心终于在这一刻放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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