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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句,就纯属他开始瞎扯淡了。
其实那张照片模糊到连个人影,不仔细观察都瞧不出来,更别提看清照片上的人具体长什么样了。
但据沈老太太说,那是她还在伪满洲国当格格时候,身边伺候她的一个太监。
那人是大清朝最后一批的太监,父母早年病亡,和妹妹一起寄养在叔叔婶婶家。
叔叔婶婶自家都还有几个孩子要养活,自然,那动荡的年岁,是顾不上他们兄妹的。
饥一顿饱一顿,婶婶对他们兄妹两个,日日不是打就是骂,终日也没给过一个好脸色。
妹妹在那个家,长期营养不良,犯了疟疾,命悬一线,那人没了办法,才托人卖身进宫去做太监,换些银子,求婶婶给妹妹寻个郎中治病。
可刚进宫净了身没几天,皇帝都被赶出了紫禁城,外国人打进北京城,小太监跟着宫女和老太监们夹带私逃了出来。慌忙回到叔叔婶婶家,从皇宫里偷了不少的金银珠宝,想着虽然丢了命根子,但好歹换来这些财物,能供一大家子撑上一阵。
那年岁,人人都活在绝望之中,国破何以家为,他离开家不过才短短几日,叔叔婶婶早已带着全家出逃,街坊邻居也几乎撤退光了,整个巷子,剩的人寥寥无几,都是老弱病残,跑不了、也不想跑。
有人告诉他,这年头,逃命都来不及,谁还有心思去请郎中,郎中也要顾着自己逃命去啊!妹妹前天晚上就已经不治而亡,叔叔婶婶唯一厚道的地方,就是买了张草席,裹了妹妹的尸身,丢到亦庄的荒郊野外喂乌鸦去了。
小太监伤心绝望之余,实在无处可去,就回到了皇宫。
误打误撞,博了个忠心护主的名号,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太监,不过才六七岁的光景,一下就被提拔到手握实权的异姓王爷身边做差事。
据说老太太认识小太监的时候,已经是小太监跟着王爷一家的第二十个年头,那一年他们举家迁去了长春。
老太太出生在雪国春暖花开的季节,小太监也已经长成了善弄权柄的大太监,是众多为她接生者之一。
二十六岁的他,形如枯木,却因生命的诞生,这二十年来,第一次激动得热泪盈目。
在腐朽的岁月里,纯真不知世事的孩童,为灰色的他,带去生命里唯一的慰藉。
甚至为了祝祷这个生命,他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常生海——意思是长生海,希望她的寿泽与福泽,像那长生天的海一样,绵远无尽。
她让他想起了多年前流离失散的妹妹,手足早夭的心痛,让他更加珍惜这样一个生命,甚至为此,后来的他,付出了吃枪子儿的代价。
这些事,都是沈老太太,垂垂躺在摇椅上,缓缓絮絮地与单星回说来的。
在单星回的眼中,这样一个和善慈祥的老人,悠久宁静得像一本阅不完、读不尽的史书,是与沈岁进口中霸道蛮横的倔老太,完全对不上号的。
他见过老太太悲伤亘古的眼泪,那眼泪为她有始无终的少女萌动而流,也为早已湮没在历史长河的不羁骸骨而流。
都说老太太是后来在七几年的时候,因为惨无人道的虐行而被逼疯的。
只有单星回偷偷知道老太太的秘密,早在1944年,逃出那个战火硝烟弥漫的满洲国,伴随着一声枪声巨响,身后溅起的滚烫血花,老太太的灵魂,早已缺失了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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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期的脚步来得格外疾快,蝉鸣渐渐褪去燥意,暑假也已经结束了一月之余。
这天放学,沈岁进刚进门,意外的看见了自己那位高傲不可一世的贵族奶奶,正负着手,在院子里低头赏兰。
沈老太太正赏心悦目的对着梅姨道:“我小时候,见过一种兰花,那兰花的花瓣,包浆一样的绿,绿的沁,是日本人养在我们院子里的,原来的母株是咱们中国晚唐时期远渡过去的,一代一代的杂育,竟得到了这样难得的品种。学名不记得叫什么了,我和院子里头的嬷嬷,就干脆叫它翡翠兰,衬了那兰花的本性,绿的通透,绿的斐然。”
梅姨立在沈老太太身边,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颔应和道:“能入老夫人眼的,想必不是什么俗物。”
沈老太太很以为然的点点头,道:“回头我让海萍在这院子再搬些兰花来,天快冷了,再找个瓦匠,砌个温房,气温下来,就把兰花都搬到温房里将养着。那姑娘名字带兰,人品也和君子一样,听说爱兰如命,我想着才见她第一面,不好太唐突了,左右她和海森的婚事也定下来了,这院子是要拾掇拾掇。”
沈岁进的心,往下沉了沉。
父亲的婚事有着落了?她怎么没听说。
梅姨的眼稍,瞥到了刚进门的沈岁进,给老太太使了使眼色。
沈老太太看见孙女,倒没有之前那么多的不痛快。
这孩子脾气倔,多半是随了她那个冷冰冰的妈一样,是块不通情理的榆木疙瘩。
“放学了?”
沈老太太鲜有悦色的与她说话。
沈岁进直截了当的问道:“我爸是找着合适的再婚对象了?”
沈老太太也没打算瞒她,便打开天窗说亮话:“别没大没小,人家正经头婚,给你做小妈,你不亏。和你爸接触有两个月了,西直门那块大校的独女,在出版局上班,今年二十九,是个老姑娘了。不过你姑姑把人家摸查得一清二楚,是个直性子的软脾气,不会和你不好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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