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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逃亡(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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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世达赖不无忧心地询问来人。

“佛爷说往山南走,会比较安全。”

来人答。

在琼结、措美、隆子一带已躲藏不住,五世达赖只好带一名侍从翻越喜马拉雅逃进错那境内,宗政府所在地自然不敢去,只好继续向南逃。但消息还是走露了,已经能够感到身后追捕的脚步声越逼越近。

那一天太危险了,差一点就……当时他们跌跌撞撞实在走不动了,只见不远处一圈人围坐在场子上,于是不顾一切钻了进去。随后差人赶过来,追问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孩来过没有,并逐一查看。一圈人正在进行法事活动,一直不敢抬头的五世达赖忽然觉得一顶帽子扣到自己的头上,吓坏了,稍静一下,侧眼看去,旁边一个中年喇嘛正友善地冲他皱了皱鼻子,示意他不要做声。

差人走过来问:“这个孩子是谁?”

“我的侄子。”

中年喇嘛沉着地回答。

“你的侄子?叫什么名字?”

“桑结嘉措。”

中年喇嘛随口答道。

从此,一个叫“桑结”

的小喇嘛就在这一带住了下来。他头略显大,头稀疏,淡淡的眉毛下,一对圆圆的眼睛,考虑事情时,总习惯地眯一下眼,透出温和智慧。他小小年纪却自律甚严,一早一晚背课诵经,雷打不动,给村民做法事有板有眼,一丝不苟,很受人们喜爱。那位中年喇嘛后来被他称为阿叔,叫贡洛。在阿叔家里,有个和他同岁的姐姐,名叫曲珍,个头略高;一个五六岁的小弟弟,叫仁钦森格;婶婶更是慈爱有加。每天早晨露水一干,各家的羊群就出村了。“桑结”

领着小弟弟赶着十几只羊在附近山坡上放牧。

这里正是夏天,浓荫匝地,遍地青草野花,特别是苜蓿草,营养丰富,羊最爱吃。隔几天,他们要把羊群往坡上赶一回,那里已是秋天,满目金黄,秋草有劲,吃了,羊能挂上膘。一面坡上,四季同现,一日之内,穿行一年。以后,当他再读诵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这号称佛教真谛的“六如偈”

时,就有了更真切、更深刻的体会。

后来,他知道了这里叫达旺,居民多为门巴族。他在哲蚌听经师讲过,宁玛派就主要分布在这附近一带。这里,人们的生计很艰难,每家只有几小块耕地,种植青稞和豆类作物,有些家庭还有少量牛羊,农闲时做些打猎、采集药材、采摘野果、手工编织等等的副业。但门巴族和高原上的其他民族一样,生性乐观,艰苦的条件并没有磨灭人们内心中对生活的热情,因此,歌舞就像信仰一样,在生活中不可或缺。

有一回,“桑结”

对曲珍姐姐说:“这几天放羊时,邻居家那个叫‘夫夫’的女孩子总在不远处唱一歌,挺好听,就是听不懂什么意思。”

曲珍让他模仿着哼唱几句,他唱了,曲珍听完,用手指点着他的额头故作神秘地说:“这是我们这儿的门巴拉伊,只能对着情人唱,看来夫夫喜欢上你了。”

“桑结”

没想到会是这样,一耸肩,一股口水“咕”

地一声咽下去,差点儿呛着,然后做个鬼脸连连挥手走开了。

不管白天多么劳累,每到傍晚,附近青年男女都会去离村庄稍远一点的空场上唱歌跳舞,都是穷人的孩子,但也尽量打扮一下。跳的是比较简单的锅庄舞,围两个圈,男在外女在内,男女拉手面朝一个方向顺时针转圈,一边转一边唱。情意相投的男女跳着跳着就出了圈子,到树林后或草坡下谈情说爱。圈子里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剩不多就散了。

夫夫和几个女孩子都愿意同“桑结”

拉手跳舞,可他不敢,直往后退。这时一只手伸过来拉住了他,一看是曲珍姐姐,他高兴了,也加入了圈子。他不会跳,总合不上拍,实际上这也不算是跳舞,只是随着歌声的节拍蹦跶,但同样高兴,乐呵呵的,他第一次拉曲珍姐姐的手,觉得又热乎又柔软。

以后,他差不多每天都去,都是和曲珍姐姐一起跳。他悟性不错,十几天下来跳得就有点模样了,有时还故意做几个夸张奇怪的动作,引得大家哈哈笑。一次村里作法事,几个年轻人在场外模仿“桑结”

的怪动作跳舞,贡洛阿叔一看大惊,说他见过一次,但那是拉萨大寺里跳的金刚舞,问这几个年轻人从哪儿学的?众人这才觉出这小喇嘛有些不一般。“桑结”

怕暴露身份,对阿叔说也是从一次法会上偶然看到的。

不知从哪天起,“桑结”

觉得和曲珍姐姐拉手时有种异样的感觉,开始他也没在意,但接连几次都是如此,曲珍分明通过拉手的方式、动作、力度在传递着什么信息。那天歌舞散了,该回家了,她的手却没松开,“桑结”

侧过头现她满脸羞红,身子微微扭动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回家的,反正心呯呯直跳。睡觉前照例诵读经文,可他怎么也静不下来,观想贴在墙上的本尊吧,脑海里偏偏出现了曲珍的形象,五世达赖的心第一次被搅乱了。

以后他不去跳锅庄了,她也未再去过。表面一切平静,但却暗潮汹涌。她变得沉默了,虽然照旧给他洗衣盛饭,但却再没有正视过他一眼。他隐约感到,她这种反常正说明她心里还……他们尽量避免在家里两人单独相处,遇到这种情况,他会像逃命似的跑出去。他这种反常也正说明他内心正在作着相反的运动。他开始利用机会偷偷地看她,现她尽管衣衫破旧但竟是如此美丽,眉如柳叶,大大的眼睛,温柔多情,鼻梁高挺,嘴唇丰润,身材姣好。“如果那天散场没有回家而是……”

他有点害怕了,捶捶头,“怎么可以这么胡思乱想。”

他尽力控制自已,甚至装出不在乎的样子,还跟以前一样和她说话、打招呼。但他心里明白,这其实也是一种反常。日子就在反常中一天天煎熬着。

快过年了,阿叔从错那宗集市上买回一块砖茶,这下子曲珍要忙活几天,因为打酥油茶是她的任务,每天要打到很晚。他出于好奇,想看看,一天晚上便悄悄打开门,但那一瞬间,他一下子呆住了。

多年后,他在回忆往事时,似乎为那天晚上打开那扇门有点后悔,因为从此,在他平静的心海中划上了一道永不消逝的波纹。但他到底是根器非凡,终于由此悟出:活佛既要转世,就未脱六道轮回,难免在世间还有未了之缘。

当天晚上本来准备按计划抄一段经文,但思绪翩翩,信笔写出,不知何时沉沉入睡。第二天展纸一看,竟是一情歌:

那是谁家的姑娘,

打茶就像是跳着锅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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