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节(第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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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少卿在他的目光中体会到不得不为之的坚定和无奈,念光闪过,登时觉得气息闷在胸中宛若停滞,勉强笑道:“我明白了。”
侧首掩住哀色,“稍后父王到来,我会竭力建议他速战速决。”
“你从不问为什么。”
郗彦感慨道。眸中一道水光飞速隐没,笑颜温润,站起身,长揖一礼:“多谢。”
萧少卿放声笑道:“你我之间还至于如此生分?”
“不。”
郗彦叹了口气,“我是为了荆州的子民。”
萧少卿望着他凝重的面容,收住笑意,良久未曾再语。轻风吹过沉寂的亭阁,二人再度把盏共饮,却各自观望着帘外春光,徘徊在那些永不见边际的思绪中,不知牵绊从何而起。
“郡王!”
魏让的声音在阁外适时传来,“王爷已到江夏。”
略略踌躇,补充道,“随行的还有剡郡云氏夫妇。”
萧少卿撩袍起身、疾步出阁的动作本是一气呵成,但听到后半句话,脚下猛地一顿,再迈不开半步。郗彦亦是怔了怔,反应过来,对萧少卿笑道:“想是为了粮饷的事。”
萧少卿抿唇一笑,无所适从的为难不过霎那,此刻已是从容如常。与郗彦联袂而行,才走到前庭,便与萧璋三人在廊下相遇。
萧璋与云濛犹自持镇定,独孤灵却是眸圈一红,望着眼前银袍潇澈的青年,唇动了动,待要唤出声,又念起洛都时他的疏离和冷漠,未免尴尬,只得咬牙忍住。
“见过湘东王。”
廊下气氛已近乎凝固,素来吝啬辞令的郗彦也不得不上前解围,对萧璋行了一礼,而后转顾云濛夫妇,“姨父、姨母路上辛苦了。”
云濛仍是一贯的清俊温和,看着郗彦不免担心他身上的寒毒,问道:“这些日子身体如何?”
郗彦道:“尚好。”
他静立栏杆旁,阳光射入廊下,照得那袭青袍也湛出浅浅的绛色,映得他的肌肤瑰丽微红,再不是平日的苍白。独孤灵终于自萧少卿身上移开目光,此刻也望着他,诧异之余,审视着他眉宇间的气色,不禁暗吃一惊:“彦儿你……”
不由分说,上前执住他的手腕便要把脉。
“姨母不必担心。”
郗彦不动声色抽回手,退后一步。
独孤灵精于医道,且生性倔犟,执意不愿让他就这般糊弄过去。目色渐深,逼视着郗彦,正待追问,却听萧少卿于一旁道:“母亲一路定是疲乏了,入堂歇息罢。”
“什么?”
独孤灵罔若没有听清,却又分明是仓猝的惊喜下如坠云雾的惶然。
萧少卿微笑不言,只握住她的手,搀扶着她缓步走入厅堂。萧璋与云濛对视一眼,不禁都是笑着低叹了一声。诸感交杂,已非言语所能表达。九年的恩怨一笑而泯,肝胆相照,仍是少年时的意气风发。因此再无伸臂让行的虚礼,并肩而行,踱至堂上双双端坐,坦然受萧少卿恭敬一礼。
笑声夹杂着抑制不住的细微哽咽自堂上传来,郗彦仰望无垠青天,轻轻舒出一口气。心绪随着微风飘上九霄,俯视这九年过往承载的一切,似海仇恨,似山情义,两者一并压在肩头,沉重如斯,让他的命运总在无法喘息的窒息中踽踽前行。然而直到此刻,他终于觉出了几分轻松。
似乎生命愈近尽头,愈觉释然大悟。
他扬起唇,疲惫之下,倚向廊间石柱,微笑无声。
待萧子瑜到后,诸人在书房商议今后战局的布署。依萧少卿的建议,萧璋采纳速战速决之策,命郗彦的北府水师为先锋,反守为攻,沿江兵进乌林。又命萧少卿与萧子瑜在夏口与石阳沿江一带设下十座水门,昼夜操练江豫两州的水师,以备决战。
大事初定,时不过戌时。萧璋留诸人夜宴,萧少卿顾念云氏夫妇远到的情面,萧子瑜数日前收到圣旨,得知九年前事情的真相,此时亦有无数愧疚要与萧璋倾诉,因此二人都欣然留下,唯有郗彦却固然辞行。萧璋不便挽留,云濛与跟随郗彦身边的偃真嘱咐几句,仍让他同归北府军营。独孤灵送郗彦至府外,与他低语叮咛。旁人不辨她的言语,只望见她神情忧切,眸光分外伤痛。而郗彦面容半隐在高墙的阴影下,明昧不定的灯火沉在他的眸中,依稀照出了那抹无动于衷的冷静。
“你……好自为之。”
独孤灵见说服不动,长叹一声,松开紧握住他手臂的五指,以袖拭去眼角泪水。郗彦这才抽身而去,飞掠上坐骑,扬鞭疾驰,决然不肯再回头。独孤灵望着夜色下逐渐消没的孤清身影,腿脚一阵乏力,虚脱着踉跄欲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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