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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這個朋友真不得了,」舅媽狐疑地掃了他好幾眼,轉頭夾槍帶棒地和身邊人說,「我以前就說過,邱淇最擅長交朋友。」
餐後eric又說想打遊戲,護工將爺爺推到客廳,四世同堂的和睦景象由於門窗都關著,像是被密封在黃色的琥珀狀的透明標本里。
羅邱淇站在距離沙發很遠的地方,沒過多久,護工在爺爺的示意下推著輪椅來到了他面前。
老人的手很涼,身上散發出近乎腐爛的氣味,他抓住羅邱淇的手放在合攏的掌心裡,一句話磕磕絆絆重複了好幾遍,最後羅邱淇聽明白,他說的是「要把握」。
而羅邱淇望著他布滿絮狀物的渾濁的眼睛,發現自己很難再重複解釋一大段話,只是點頭,從棕斑密布的、灰白枯枝一般的雙手中抽出自己的手,略陪了片刻,然後悄無聲息地離開客廳,沿樓梯走上了三樓。
三樓完好地保留著羅邱淇小時候同父母住過的套間,裡面的設施與十數年前相比並沒有什麼變化,菲傭會定期清掃,房間的角落裡還有拆封沒多久的薰香。
羅邱淇小時候和父母睡同一張床,床頭掛有父母的大幅結婚照,那時候梳妝鏡上也會擺放結婚照,不能說是羅毓刻意向她的父親證明他們很相愛,是那時候他們確實相愛。
儘管現在牆上徒留一枚釘子,梳妝檯上除了鏡子什麼也沒有。
他打算在房間裡找找有沒有他搬家前或許遺漏了的東西,從衣帽間走進書房,敞著一條縫的門外忽然傳來敲門聲。
是羅英韶站在門口。
羅英韶手裡端著一盤切好的鮮水果,走進來關好門,將果盤放在桌子上,環顧四周說:「我就猜到你在這裡。」
「在找什麼東西嗎?」她問羅邱淇。
「隨便看看,」羅邱淇說,「現在還能找到什麼東西。」
羅英韶對外向來是一副精明幹練的模樣,此刻穿著圓領的寬鬆白衛衣,披散頭髮,和羅邱淇印象中那個冷漠嚴格的大姐也偏離了影子。
「這可不一定,我剛就在我房間的抽屜里找到了你小學送我的公主徽章,」她笑了笑,「很抱歉,我一度以為它丟了。」
說著攤開手,給羅邱淇展示掉漆掉得面目全非的黃銅色徽章。
羅邱淇說「沒關係」,隱約記得當初為什麼會送羅英韶公主徽章。好像是因為羅英韶高中時被嘲笑太男相,沒有人願意做邀請她做畢業舞會的舞伴,羅邱淇怕她傷心,模仿大人的筆跡寫了一封拙劣至極的情書,公主徽章就夾在信封里,一齊被放進羅英韶的儲物櫃裡。
更好笑的是,當晚羅英韶就攜情書找上了門,敲羅邱淇的頭敲了許多下,再三確認羅邱淇不是受旁門左道影響被教壞了才收下會徽章,而且最後的畢業舞會也沒去。
羅邱淇開玩笑道:「樓下的eric也在解救公主呢。」
羅英韶說她當日的工作還未處理完,出去一趟帶著筆電回到房間,借用了羅邱淇的桌椅辦公,處理結束後想起什麼,對羅邱淇說:「我想把eric送到你那裡學馬術,他最近太沉迷於打遊戲。」
「好啊,」羅邱淇說,「月底有空的話你可以帶他來看馬球賽,我親自上陣,門票到時候差人送給你。」
羅英韶合上筆電,另外閒聊了幾句,到點便下樓,準備收走eric的遊戲機。
羅邱淇跟在她後面下樓。eric在沙發上打滾耍賴不肯上交遊戲機,他操控的小人像是中了病毒,一刻不停地朝錯誤方向跳來跳去。
滿客廳的人、七嘴八舌的人聲,輪椅的輪子從地毯滾到地板……唯有羅邱淇靜靜地矚目著像素方塊人,直到感覺自己也變成了一團色彩單調的像素人,在平面的、除去進路便是退路的世界裡尋找屬於自己的公主。
尋找公主的路途堪稱鞍馬勞困,羅邱淇也許會被食人花吃掉,被烏龜撞扁,掉入懸崖里,但是始終沒想過,公主會離他忽近忽遠,近時近在眼前,遠時日東月西,難以真正靠近。
……
「羅邱淇。」
「……羅邱淇。」
羅邱淇睜開眼,看見阮氏竹跪在沙發上,手抬了起來,正欲觸碰他的手臂。
阮氏竹背著光俯視他,頭髮卷捲地戳著下巴,眼睛睜得很大,嘴唇是濕潤的,見羅邱淇醒來,趕緊閉上了嘴。
羅邱淇坐正,視線掃過果盤,果然裡面的梨子少了一塊。還是最大的那塊。
他撿起掉在地上的雜誌,插回書架里,問道:「結束了?」
「結束了,」阮氏竹點點頭,「結束很久了。」
羅邱淇打開客廳最亮的吊燈,阮氏竹猝不及防地被光線刺到眼睛,窩裡的zuzu也坐了起來,適應後才重趴回去。
「把水果吃完吧,」羅邱淇說,「吃不完又得倒進垃圾桶里,你不是不喜歡浪費的嗎?」
這次阮氏竹找不到可推辭的理由了,也不想推辭,蹲在茶几和沙發中間吃完所有的梨,說:「吃完了,那我回去了。」
他走到玄關處,背對著羅邱淇換鞋。
羅邱淇總是無可抑制地覺得阮氏竹的背很漂亮,彎下去的脊骨讓人產生撫摸的欲望。他的手無意識地敲了敲桌面,告訴阮氏竹:「在公開賽結束之前我都住在俱樂部里。」
阮氏竹轉身去看他,又聽見他說:「你還想看就來我房間,門鎖密碼不是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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