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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七里坪外龙王山战役指挥所内，吴焕先在作战地图前来回踱步，地图上插满了红蓝角旗，而愈来愈多的蓝色小旗此刻正像一个个带有锯齿的尖锐小刀一样割着他的心。这几天，他接到最多的报告就是各部队的伤亡数字，这让吴焕先痛苦异常，但他又无权做出最后的决定。沈泽民在战役开始不久，就抱病亲临军部指挥所督战。望着因剧烈咳嗽而不停地弯下腰去的这位省委领导，吴焕先是又心疼又无奈。

指挥所里电话铃声此起彼伏，参谋人员个个神色匆忙。有个参谋接听电话后报告吴焕先：“军长，七十四师徐师长要您听电话。”

吴焕先走过去，接过电话听筒。

电话里徐海东沉痛地说：“我的吴军长，这仗打了都二十多天了，我军一无所获，再这样打下去，老本都让你们赔光球了！刚才何耀榜还来找我要粮食，现在很多部队都断粮了。你们是该下决心的时候了啊！”

吴焕先瞟了一眼身边的沈泽民和戴季英，似乎也是在引起他俩的注意，大声说：“海东同志，那你的意见呢？”

徐海东声音很大：“我的意见，立即撤围，另寻战机，不能再拖了。”

吴焕先还想说什么，站在一旁的沈泽民抢过话筒，对着话筒大声说：“海东同志，我是沈泽民。我再次以省委的名义命令你，必须坚决执行中央的命令，要跟同志们讲清楚占领七里坪的重要意义。为了革命的胜利，你们再坚持一下，多组织几次进攻，说不定敌人就逃走了。”

说完不等徐海东作答就挂断了电话。这句话他说得十分流利，中间居然没有被咳嗽打断。

吴焕先转身看着沈泽民，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说：“泽民同志，根据现在的情况，我也觉得海东同志的意见应该认真考虑和对待！有些部队已经断粮，伤员也太多，再这样相持下去怕是要出大问题！”

沈泽民像是安慰似的拍了拍吴焕先的肩膀：“粮食补给和伤员安置问题，郑位三同志正在想办法，现在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我们再咬牙……”

剧烈的咳嗽袭来，他不得不又弯下腰去。吴焕先上来在他的背上轻轻拍了几下，沈泽民用右手撑着腰部艰难地站起身，继续说：“敌人也在咬牙，最后就要看谁能扛过这几天。你作为一军之长，千万不能动摇啊！这个道理我想你应该懂，坚持到最后才是胜利。你应该告诉指战员，谁怀疑我们拿不下七里坪就是右倾思想。”

戴季英：“是的，沈书记，正要向您汇报，保卫局昨晚刚刚处决了动摇分子廖荣坤，还有他七十三师的政治部主任程启波，独立第六师师长叶启文，第八路游击师师长汪明国等人。”

沈泽民看了一眼戴季英，没有说话。

站在一旁的吴焕先听完非常恼火，他上前两步，走到戴季英的面前，用手指着戴季英，愤怒地说：“大战正酣，你临阵处决副军长兼一作战师师长！你们能不能在做出决定之前知会我这个一军之长一声！”

戴季英显得有点尴尬，突然被人指着鼻子说话，这让他感觉很没有面子，但是碍于沈泽民在场，不好闹得太僵，便挤出一脸笑容，悻悻地说：“吴军长，你千万别误会，确实是事发突然，我回来正想汇报，这不还没等我开口，沈书记正好问起！”

沈泽民向正准备说话的吴焕先抬抬手，说：“都是为了工作嘛。”

转头问戴季英：“那七十三师现在谁负责？”

戴季英看了一眼吴焕先，回答说：“因为还没有来得及和你们商量，我临时让王少卿负责指挥部队。”

吴焕先此时心里是憋了一肚子气，他愈发觉得徐海东刚开始的提议是对的，况且现在军队缺粮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万一郑位三拿不出切实的解决办法，那么下一步该如何是好呢？想到这些，吴焕先的心里乱作一团。

三人都不再说话，各自都在低着头沉思，气氛变得非常沉重。看着三位首长都不说话，指挥所里忙于接打电话的参谋们都压低了声音，好像生怕把他们惊醒了一样。

这之后的每一天，对于红二十五军来说都变成了一种煎熬。

在几盏昏黄的油灯下，七里坪外龙王山战役指挥所内一片死寂，沈泽民、徐宝珊、成仿吾、郑位三、吴焕先沮丧地坐在会议桌前。

只有沈泽民的咳嗽偶尔会打破沉寂，显得有些不合时宜，又好像是对这场已经毫无意义的战役的一种无奈注释。也许是因为战役把大家搞得忘了关心一个人的咳嗽，也可能是大家已经习惯了他的咳嗽，已经很久没人对他的咳嗽发表过意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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