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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安排妥当,杜中宵让人押了常威三人,自己骑马,向不远处的营田务衙门行去。
营田务不属于永城县,有自己的衙门,平时由孔目官乔保平负责。此时孔目官的职权很重,用杜中宵前世的话说,差不多相于市里的实权处长。此时的公吏来源复杂,主管的事务也五花八门,既有跑腿看门的小人物,也有掌一方实权的厉害角色,是官员的补充。官是流官,到任换人,而公吏则多没有任期限制,在一个地方经营得久了,势力盘根错节,有的威势不下于官员。
公吏差役虽然经常合称,其实是不同的。公人一般是指衙前,又称衙前职员,既有召募的,也有轮差的,以轮差为主。因为重要职掌是“主典府库”
,一有亏损便要用家产赔偿,所以称为重役。吏是指人吏,多为召募,职责一是催征赋税,二是管理场务仓库,三是协助审理案件。其来源,公人大略是传承自晚唐五代节度使的武官一系,人吏则传承自文官一系。至于这两者之外的随从、人力,就是无关紧要的小人物了。差役,就多是指的这些小人物,包括治安体系中的弓手强壮之类。
大约来说,公吏相当于杜中宵前世的处长、科长、科员,他们大多都是有俸禄的。差役则相当于具体做事的办事员,以及大量的临时工。官员是制定政策的,公吏差役则负责执行。
乔保平是谯县人,少年也曾应科举,屡次不中,应募为人吏。因为特别能干,一步一步升到了孔目官。别看是吏,其职权比董主簿尤有过之。
乔保平得了消息,早早就等在门外,迎了杜中宵一行进了衙门。
到官厅里落座,杜中宵命人把常威三人带了过来。
到了公堂之上,常威的气焰便就没有那么盛了,站在那里一句话不说。
杜中宵道:“你说是知州派你来察看秋粮,又没有凭据,我如何信你?这且不说,你一个奴仆,没有官身,就敢殴打百姓,捆绑人吏,国法岂能容你!且下到牢里去,我申明了知州相公,再作决断!”
听了这话,常威又有了底气,一声冷笑:“怪我太过大意,出来时没向相公一纸文字,不然你岂敢拿我!等到问过了相公,自然知道我所言不虚。到那个时候,我看你如何见我!”
杜中宵被常威气得笑了起来:“我如何见你?你就是夏相公派来的又如何?终究是个奴仆,在我这里犯了王法,就不能治你了?我本不欲打你,奈何你自己讨打!——来人,笞二十,让这厮长长记性!”
旁边差役高声应诺,一拥上前,不由分说把常威拖到堂前阶下,狠狠打了二十小杖。
把常威重又拖了上来,杜中宵问道:“如何?你一个奴仆,也敢在我这里发官威,真是不知死字怎么写!我治下百姓,你又打又骂,还强索酒肉,怎么就不能治你!还敢威胁我!”
常威再不敢嘴硬,只是咬着牙道:“好,好,打得好!等相公回信来,我看你如何说!”
“用嘴说,如何说!”
杜中宵猛地一拍案。“即使你是相公派来的,也是让你来做事,不是来作威作福,鱼肉百姓的!哪怕相公站我面前,以为这话我不敢说么!”
第93章三碗不倒
把常威三人下到牢里,杜中宵写了一封信,命乔保平派人飞马送到亳州去。必须要有夏竦的亲笔回复,才能确认这三个人的身份。按常理来说,以夏竦的地位,不会做出这么不靠谱的事情来。但这位夏相公就喜欢不按常理出牌,不要说派奴仆办公事,他家里的奴仆因夏竦恩荫得官的都有几位。
料理完毕,杜中宵一个人到了后衙,命人上了茶来,坐着发了一会呆。中原做官就是这样,经常碰到大人物做自己的上司,相当不好处理。韩亿是自己占了便宜,现在换了一个夏竦来,让杜中宵觉得十分棘手。与夏竦作对杜中宵得罪不起,两者的地位相差太过悬殊。巴结夏竦杜中宵又不愿,不说夏竦不是个好巴结的人,就他那些政敌留给杜中宵的印象,就是离这人越远越好。
夏竦是爱才的,他为官几十年提拔的人不少,不然也没有今天的地位。但此人心机深沉,偏偏又聪明绝顶,自视极高,做事不可预测,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前次杜中宵去亳州的时候,夏竦对自己的印象很好,大有把营田务当试验田的意思。可现在却派了几个家奴来,什么察看秋粮,让杜中宵一头雾水,不知道夏竦的意思。派家奴处理公事,是对杜中宵极大的不尊重,不是夏竦的地位太高,杜中宵就把常威三人给他押回去了。可转念一想,夏竦这个人对人与人的关系理解不一样,说不定在他想来,派家奴来还表示亲近呢。
叹了口气,杜中宵站起身来。猜人心思是最无聊、最折磨人的事情,偏偏夏竦就给自己安排了这么一个难题。现在只好走一步看一步,既不能软弱,以免给其他官员留下编排自己的口实,又不能把夏竦得罪得太过狠了,不然夏相公向人动起手来,可不是说说那么简单。
到了花园里,杜中宵把罗景和十三郎等人招来,命乔保平准备酒筵,为几人压惊。
到了这个时候,罗景才完全恢复过来,上前对杜中宵小声道:“官人,那三人虽然跋扈,但依小的看来,他们不似假冒,可能真是知州相公的门客。在保正院子里的时候,我被绑在那里,听三个人说的闲话,多有相公家里如何如何。若是假冒,如何知道相公家里那么多事情?”
杜中宵沉声道:“纵然是相公家里的人,也只是奴仆之流,岂可蔑视朝廷,捆绑人吏?”
听了这话,罗景道:“都是小的不好,惹了这场祸事出来。官人,小的被绑上一绑,也没有什么大碍。想知州相公是何等人物?如何能够得罪。不如把那三个人放了,免得恶了相公,误了官人前程。”
杜中宵笑道:“我把他们放了,才是误了自己的前程。任由知州奴仆扰乱地方,我为百里之侯不能治其罪,若被人上禀朝廷,我这个知县如何做得下去?此事与你无关,不要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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