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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雅而快乐的人节选(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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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大卫·休谟

人类最高的技艺和勤奋所得到的产物,无论在其外表的美妙或其内在的价值上,都不能与自然产物的最高和谐相媲美,这对于人类的虚荣心来说,真实莫大的耻辱。技艺仅仅是在工匠手下的东西,被用来给那些出自大师之手的作品以些许修饰之笔。某些服饰可能是由工匠绘制的,然而那最重要的人物形象,却是他不可企及的。技艺可以制作一套衣服,只有自然才能创造人。

我们现,甚至在那些通常被称为技艺性工作的生产中,那最高贵的品种也要铭感自然的恩惠,因为它们主要的美来自大自然的力量和快乐的熏陶。诗人们天生的热情,是由他们在作品中所赞美的事物激起来的。即使是最伟大的天才,一旦失去对自然的凭依,被抛到神圣的里拉一边(因为自然并不公平

),那么他仅从技艺的规则中,是毫无希望达到只有从自然的神灵启示才能产生的神圣和谐的。幻想的欢乐之流并没有给技艺的修饰和雕琢提供任何材料,它那虚幻的歌声是多么贫乏啊!

但是,人们却不断对技艺进行无效的尝试,这之中尤数一本正经的哲学家们所做的最为可笑,他们提出一种人造的幸福,并企图通过理性的规则以及通过沉思来使得我们快乐。波斯王色克塞斯曾经允诺要向每一种新快乐的明者颁奖,为什么他们之中没有人向他要求这种奖赏呢?莫非是:或许他们已经明了太多的快乐以供自己之用,以至于他们鄙视富有,无需任何由最高统治者的恩赐所带来的享乐。甚至我会这样的设想,他们并不乐意通过波斯宫廷呈献这样一种新奇而又无用的可笑的东西,来为它提供一种新的快乐。当仅限于理论和希腊学校里一本正经的演讲中时,这种沉思才能在他们愚昧的弟子中激起赞美;然而只要试图把这种原则付诸实践,马上就会暴露出它的荒谬。

你自称要通过理性以及通过技艺的规则使我幸福,那么,你就必须根据技艺的规则重新创造我。因为我的幸福须得依附在我最初的骨架结构中。但是要实现这一点,恐怕你还缺乏力量和技能。我不能接受这样的见解,认为自然的智慧低于你的。让自然去启动她如此贤明地构造的大自然机体吧,我觉得只要一碰,就会毁坏它的。

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我要妄自调整、斟酌或增补那些自然已经在我身上牢固树立的任何一个动机或原则呢?难道这就是通达幸福的必由之路吗?不过,幸福所包含的是舒适、满足、恬静和愉悦,而不是戒备、忧虑和劳累。我身体的健康在于它有完成一切行动计划的能力。肠胃消化食物,心脏循环血液,头脑把精神分类并将提炼得精粹优雅。事实上,这一切都无需我自己的关注。如果我能够仅以我的意志就能停止血液在血管中迅疾的奔流,那么,我也就能够企望改变我的思想观点与感情的进程。假如自然并没有使一件物体能够给我的感官带来过快乐,而我却锻炼自己的能力,努力要从这一物体得到快乐,那是愚蠢的。通过这种无效的努力,我只能给自己带来痛苦,而决不会得到任何快乐。

那么,抛弃所有那些无用的企图吧。什么在我们自身内创造我们自己的幸福啦,什么尽情欣赏我们自己的思想啦,什么满足于舒舒服服过日子的意识啦,什么鄙视来自客观外界的一切援助和供给啦,这全是出于傲慢的声音,而不是出于自然的声音。甚至,假如这种傲慢能够自持,能够表达一种真正的内在意愿,无论它是抑郁的还是剧烈的,那也是好的。但是,这种软弱无能的傲慢除了控制外表,别无他用;它不遗余力地关心的只是虚构言词以及支撑某种哲学的尊严,为着欺骗无知的群氓。在这种时候,由于缺乏情感的欢乐,心灵也就失去了自己对象的支持,堕入深深的悲哀与沮丧。悲惨而又劳苦的凡人啊,你的心灵在不出其自身的范围内才是幸福的!它被赋予了什么样的才智去填补如此巨大的一个空间,并代替你一切肉体感觉和官能的位置呢?没有你的其它器官,请问你的头脑能够生存吗?在这种情况下,它必然制造出何等愚蠢的形象!什么也不干,只是永远地沉睡。进入这样一种昏睡,或是这样一种忧郁状态,一旦剥夺了外部的消遣和享乐,你的心灵必会沉沦。

因此,不要让我再处于这无情的压力之下吧。不要使我只限于自己,而向我指出那些提供头等享乐的对象和乐事吧。且慢,为什么一定要请求你们这些骄傲而又无知的哲人,向我昭示通往幸福之途呢?还是请教一下我自己的情感和爱好吧。在它们之中我才能获悉自然的命令,这是在你肤浅的谈话中所得不到的。

看哪,正如我所希望的,神圣、亲切的欢乐(即卢克莱修所谓的肉体的快乐

),对于诸神和人类最高的爱,正向我们走来。当她接近的时候,我炽热的心在跳动,所有的感官和所有的机能都沉浸在欢乐中,而她则把春天全部的花朵和秋天全部的果实一股脑儿倾倒在我的周围。她那悦耳的歌声伴着轻柔的乐曲使我陶醉。同时,她邀请我去分享那些美味的佳果,它们喜气洋洋地放射着天地的光辉,她亲手将这些佳果馈赠给我。伴随着她的是欢闹的爱神丘比特,他一会儿鼓起香气扑鼻的双翼向我煽动,一会儿擎来芬芳馨人的油膏向我浇洒,一会儿端上泡沫飞溅的玉液琼浆向我奉献。哦!让我伸开四肢,永远躺在这个称心如意的玫瑰床上,就这样,感受着这种美妙的时刻以轻盈的脚步向前流逝。然而,残酷的时光啊!你这样快地飞向何方?为什么我那强烈的希望,以及你吃力地肩负那满载欢乐的重担,非但没有延缓反而加了你毫不松懈的脚步。在寻求幸福的一番劳苦之后,容许我享受这温柔的静憩吧。在经历了如此漫长、如此愚蠢的禁欲痛苦之后,容许我饱享这精美的佳肴吧。

可是办不到。玫瑰失去了它们的色彩,佳肴失去了它们的风味,前不久还曾如此愉快地以它的气味陶醉着我的感官的芬芳美酒,现在再去引诱那已经厌腻了的口味,已是徒劳。欢乐在讥笑我的消沉。她在召唤她的姐妹德行来帮忙。欢愉,这嬉戏的德行听到了召唤,就把我那些快活的朋友们全部带来了。欢迎啊,我最亲爱的同伴,非常欢迎你们来到这浓阴之下的居室,来到这丰盛的宴席。你们的出现使玫瑰恢复了色彩,使佳肴恢复了美味。生气勃勃的美酒的雾气现在又缭绕在我的心头;你神采奕奕,分享着我的快乐,看得出,你的愉快来自我的幸福与满足。我从你的爱好中得到爱好,你令人愉快地出现鼓舞着我,将使我重新恢复感官的享受,我的感官在这过分的享乐中已得到了充分的满足;然而心灵却跟不上肉体的步伐,也并没有去代替她那过分受苦受累的伙伴。

我们愉快的谈话,比正式的学派论证更容易启迪真正的智慧。我们亲密友好的交往,比政治家和自封爱国者们空洞的辩论,更容易展现真正的美德。不要对过去的耿耿于怀,也不要对未来的忐忑不安,让我们安享眼前的幸福吧;在这有生之年,我们只须牢记那死亡或命运的力量还无法顾及的现世利益。明天将带着明天的快乐来临;一旦明天使我们天真的希望落空,我们至少可以享受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快乐。

假如酒神巴克斯和追随他的狂欢者们,用野蛮的喊叫打断了我们的娱乐,并以他们的狂乱、喧闹的欢情来搅扰我们,那么,请不要害怕,我的朋友。活泼的缪斯们已在周围守候;她们富于魅力的美妙乐音,足以使荒郊野漠的豺狼虎豹变得温顺,并把温柔的欢乐注入它们的心田。在这隐蔽的场所庇护下,只有安宁、融洽与和谐;除了我们婉转的歌声和我们友好交谈的欢声笑语,这儿的寂静从来不曾被打破。

但是听啊!缪斯的宠儿,豪侠的第蒙折断了里拉;而且,当他以自己那更加悦耳的歌声为和谐的乐曲伴唱时,我们就被那支与歌声同样欢快奔放的想像力所鼓舞,他自己也深深地为之激动。他唱道:“你这快乐的年轻人,你这上帝的宠儿,当花草繁茂的春天把全部艳丽的春光倾泻在你的头上时,不要让荣誉以她虚妄的光彩诱惑了你,使你在这个美妙的季节、人生的全盛时期,生意外或危险。智慧向你指出了快乐之路,自然也在召唤,要你跟她走上铺满鲜花的坦途。对于它们威严的呼声,难道你能充耳不闻吗?面对它们温柔的诱惑,难道你能无动于衷吗?哦!虚幻的人生啊!就这样,失去你青春的年华;就这样,抛弃这宝贵的时光,轻视那易逝的福祉。好好考虑一下你的补偿吧。那如此引诱你高傲之心的荣誉,那诱惑你孤芳自赏的荣誉,它不过是一个回声,一个梦,甚至是一个梦的幻影,一点小风就会把它驱散,愚昧无知的群氓呼出一口气就会使它消失。你倒不必害怕死亡会把它夺去,但是看哪!当你还活着的时候,诽谤却会把它从你那儿夺走;无知也会怠慢它;自然并未享有它;惟有想像力放弃了所有的快乐,来接受这像她一样空洞无依、虚无飘渺的报偿”

时光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它飘忽不定地带着各种感官的快乐,以及各式各样和谐与友谊的乐趣。纯洁带着含情脉脉的微笑,走进这前进的行列,当她出现在我们眼前时,竟使我们神情恍惚,销魂夺魄。她美化了全部的景象,并使欢快的场面达到狂喜的境地,即使这些欢乐已从我们眼前逝去,仍令人觉得她们还像刚才一样,正笑容满面地向我们走来。

然而,太阳已经落到地平线下面去了;静悄悄地包围我们的黑暗,此时已用它无垠的夜色笼罩了大自然。“欢庆吧,我的朋友们,继续你们的盛宴,或把它变为温柔的静憩。虽然我不在场,但你们的快乐与安宁也就是我的快乐与安宁。”

但是,你往何处去?难道你有什么新的快乐会把你从我们的交往中唤去?离开了这些朋友们,你还会有什么惬意?没有我们参加,你还能有什么愉快?“是的,我的朋友们,我现在所追求的快乐,就不容许你们分享。只有在这里,我希望你们不在场;也只有在这里,我才能为失去同你们交往找到一个充分的补偿。”

不过,我并没有穿过这密林的浓阴向前走多远,它以重重黑暗包围着我,然而透过黑暗,我想我是看到可爱的塞丽娅,我的希望,我的心上人。她正急切地在树林中徘徊,等待着约会的时间,默默无声地责备我迟到的脚步。但是,她从我的出现所得到的快乐,是对我的歉意最大的宽恕。驱散一切焦虑和怄气的念头吧,空出坦荡的心胸,不为别的,只为我们共同的快乐与销魂。我的美人,用什么样的语言,才能表达我的柔情,或描述那此刻正使我内心激动万分的情感!要描述我的爱情,语言太无力了;而如果,啊啊!你在你自己身上感觉不到这同样的激情,我就是竭力把它的确切观念转达给你也是徒劳。但是你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个动作都足以消除这疑虑;而且当它们表达了你的感情时,也足以使我钟情了。这种隐居,这种静谧,这种黑暗,是多么亲切啊!现在,没有什么东西来搅扰这已被陶醉的灵魂。思想、感官除了全部充满我们共同的幸福,再也没有任何别的东西。这幸福的思想、感觉完全地占有了心灵,并传递着一种愉快,这种愉快是受骗的凡夫俗子们在任何其他享受中所找不到的。

但是,为什么泪水沐浴着你红的面颊,你的内心在沉重地叹息呢?为什么用这样徒然的忧虑来烦扰你的情感呢?为什么你总是会问我,我的爱情还将持续多久?啊啊!我的塞丽娅,我能解答这个问题吗?我怎么能够知道我的生命还将持续多久?而这也会打扰你温柔的心绪吗?是不是我们孱弱会死亡之人的幻梦总是呈现于你,使你最快活的时光变得沮丧,甚至伤害那些由爱情唤起的快乐呢?倒不如这样考虑,如果说生命是易逝的,青春是短暂的,那我们就应该更好地使用眼前的时光,一点儿也不要错过那易朽的肉身所应享有的福祉。只一会儿工夫,这些将不复存在了。我们及时行乐吧,就像我们从未享受过一样。人们对我们的记忆不会总是留在地球上的,甚至传说中的地下幽灵也不会为我们提供寓所,我们无效的担忧,我们徒劳的计划,我们靠不住的推测,将都被耗尽并失去。我们现存的有关万事万物始因的疑问,啊啊!必将永远得不到解答。只有这一点我们可以确信,即,如果有任何至高无上的主宰精神在统辖,那么他必然会高兴地看着我们达到我们生命的终点,并安享这一快乐,我们被创造出来仅仅是为了他。让这种想法给你忧虑的思想带来宽慰吧;不过,通过经常地细细品味这一想法,也不会使你的快乐太甚。为了无限地放纵爱情和欢乐,消除一切愚昧迷信的顾虑,只要懂得这种哲学就足够了。但是,我的美人,当青春和恋爱激起我们热切的情欲时,我们必然会在这爱情的拥抱中,找到更为快乐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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