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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城青年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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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冷热(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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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说,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梁欣萍的姥爷——宋老,却是反其道而行之。郝白跟着梁欣萍来到宋老的病房,宋老躺在床上,出气没有进气多,上气不接下气,要死要活,只死不活。看到郝白进来,顿时老泪纵横,伸出干枯的老手,一手拉住郝白的手,一手拉住梁欣萍的手,把两个人的手拉到一起,五分钟说了五句话——“欣欣从小跟着我不容易”

“父母都不在身边”

“现在我也要去见马克思了”

“我把欣欣托付给你”

“你要是对不起她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言罢,长叹一声,气绝身亡。

梁欣萍伏床大哭。郝白一脸懵逼心中一万个问号:梁欣萍不是和二胖在大城市干大事的时候摊上大事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宋老怎么也在这里?咱们也不是很熟啊,怎么偏偏选中我托付后事?我还没答应宋老就咽气了,这是不是不算数啊?而且宋老的话而矛盾不通之处,他先说自己要去见马克思了,马克思天纵英才、奠基时代,你这水平你这级别要是也都去见还不把老先生忙死?这且不论,后面又说我要是对不起梁欣萍做鬼也不会放过我,马克思主义者是无神论者,怎么能做鬼呢?明显逻辑不通啊——也可能这就是逻辑鬼才吧。

郝白先帮着料理后事。给老秋打了电话,联系了殡仪丧葬诸般事宜。宋老膝下仅有一女,就是梁欣萍的母亲,因病早故,其父不知所踪,直系亲属里只有梁欣萍一人。郝白又联系了县委老干部局,宋老毕竟是老干部,照例需有吊唁告别等等仪式。老干部局已知宋老死讯,并也掌握了宋老的情况,知其亲属中只有一个没有正经工作的外孙女——没有有势力的亲友撑门面,没有有实力的家属要巴结,没有有潜力的晚辈要讨好,所以对老宋头的丧事兴致不大,主张草草办了算了——嘴上说起来,毕竟,现在从上到下不是都提倡红白事简办嘛,践行新风尚嘛——心里想的是,毕竟,丧事虽然办的是死人的事儿,但主要是给活人看的,现在宋家的活人利用价值太低,也就不值当上心费劲了。

郝白拿出一个月的工资,给胡慧君买了一个新手机,又拿出一个半月的工资,联系了一个经验丰富的月嫂阿姨帮着照料,临别时开玩笑说,感谢让我当了两天孩他爹。胡慧君说,如果你愿意,你可以一直当着。还对郝白说:“我看这个姑娘不简单,你多注意。”

指的是梁欣萍。郝白也学着她说:“我看你这个姑娘也不简单,我也多注意。”

胡慧君笑了,说:“那你两头注意吧。”

郝白陪着梁欣萍一起扶柩回到县城宋老所住的小院,老干局派来一个小逼办事员,郝白又把板寸等人招呼过来,几个人一番忙碌,总算把家里布置妥当。按照文宁县城的规矩,老人去世,富贵人家要大排五天,一般人家要大排三天,定日子的时候,梁欣萍执意说姥爷活的风光,也要死的排场,必须五天,三天让人笑话。老干局办事员小袁说,让人笑话的前提是有人来,现在看人都来不了几个,咱们就定三天吧,五天太熬人了,三天咱们还好过一点。后来大家都拗不过梁欣萍,板寸智计多端,对老干局老干局办事员办事员说,梁欣萍正是如丧妣考的难过时候,这个时候不能硬怼、不能戗毛,要不就顺势而动,要不就借势而为。老干局办事员小袁不明白,连问此话怎讲。板寸授之以计,说你就这么说,上头正在严查丧事大办,一经现,将严肃处理,严肃到什么程度呢,就是什么丧葬费、什么补贴啊一律取消,并且对当事人倒查二十年,看看有没有违法乱纪的行为——死了丧事办的这么大,那活着的时候肯定更没少捞啊。果然,老干局办事员小袁依计行事,梁欣萍果然动摇,说那就三天吧。小袁大喜,立即拜板寸为师,专习攻心之术和不上台面但十分实用之学。

灵堂就设在客厅里。此时客厅就是灵堂,灵堂就是客厅,但两个空间形成了鲜明的冷热对比:宋老的客厅墙上热闹——各种合影目不暇接,各路大咖熠熠生辉;宋老的灵堂异常冷落——大家都现实地信奉“看活人、敬死人”

,唯一的亲属梁欣萍除了长的好看之外一无是处,而且目前撞歪的鼻梁还没有修复,唯一的颜值优势也打了折扣,她身边的人更不用说了——郝白,目前关于他阴养情妇、通奸偷生的事情纪委还在调查,没有给出结论,这二位组合在一起,形成了1+1>2的效应,更没有人登门吊唁了。为了不让灵堂太显寂寞,板寸专门从客厅照片墙上的大咖人物里精选了十位,去置办了花圈花篮,再挽联上写了他们的名字,以示宋老交游广阔、人脉深厚。

守灵无事,促膝闲聊,郝白把心中的问题一个一个解开。原来,宋老这几天一直住院调养,本来也没有什么大病,就是呼吸不畅、痰多气少的老毛病;本来倒是也不用非要住院才行,平时在家打点滴也是一样,不过文宁县对退休老干部有这么一项免费住院疗养的福利,一年一次机会,全市医院任选,宋老一不做二不休,心说公家的光不沾白不沾,要去就去最好的医院,于是就到了原平市第一人民医院办了住院。起火那天,正是犯病难受的时候,偏巧宋老的病房比较偏僻——可能也不是偏巧,医院就是这么安排的。毕竟一个县里来的老干部,医院看了看,打听了打听,得知老宋不论是他的人,还是他的人脉,都已经要油尽灯枯了,没有什么利用价值,而且来调养也用不了什么进口药、特效药,没什么利润点,也就不怎么重视。结果烟大火大把宋老熏的够呛,不仅没治了病,反而加重了病,不仅没沾了光,反而给要了命。

至于梁欣萍怎么回来了,梁欣萍讲述的语气更是丧气。梁欣萍自嘲,最近没干别的事,光顾着和医院打交道了。

第一个是整形医院。自从推销假冒伪劣保健产品失败后,梁欣萍决心洗心革面,痛改前非,既然决定了准备要脸,那就先从脸做起——舍下脸来向姥爷要了毕生积蓄,跑到韩国江南区经过一番考察选定了一位整形医院的“室长”

,连出钱带出人——献金加献身,完成了一系列微调手术和鼻梁隆起大手术。

第二个是精神病院。还是楚鹿乡精神病院,宋老后来寂寞无聊,就常去楚鹿乡精神病院居住,那里人多、妙人多,事多、趣事多,过得逍遥自在。那天梁欣萍去探望姥爷,顺便再要点钱,不料返程的时候乘坐老秋的公交车,也就是“移动烽火台”

,结果被三猴儿开着吉普车一路追杀,直到把好端端的鼻梁撞歪。

第三个还是整形医院。梁欣萍为了凑齐二赴韩国再做手术的钱,想了很多办法,按说该找三猴儿算账,可人家是个正经的精神病,想他讨钱一是他真没有,二是他真危险,不值当。去讹老秋吧,老秋也是老光棍一条,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家里破屋烂瓦、破桌烂椅什么值钱的家当都没有,唯一值点钱的家当就是那辆破公交车,据说最多卖三千块钱,还不够往返韩国的机票钱,就这也没能讹住——后来老秋为了躲债直接二进宫把自己投进了楚鹿乡精神病院,后来听说更绝的事老秋直接把那辆破公交车改造成了灵车,卖也没人敢收了。

第三个是大城市的大医院。快别提了,梁欣萍说看着二胖是个能折腾、有胆色的人,觉着跟着他干兴许能赚钱,就去做了跟踪偷拍的行当,专门为互联网大厂当鹰犬爪牙,心说好歹这个工作也能和大公司扯上关系,结果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还没讹住调查对象,人家调查对象先犯病了,钱没挣到,还把姥爷给的老本儿都赔给人家了。

第四个就是原平市第一人民医院和第二人民医院。宋老住院调养的事儿没和梁欣萍说——估计是宋老害怕说了之后,让外孙女产生误会,认为老头子还有钱可骗,有利可图。梁欣萍叙述说:昨天我正和二胖在大医院里和调查对象的家属斗智斗勇,激烈谈判,突然接到原平市第二人民医院的电话,说是我姥爷快不行了,医药费不够了,你这边先打款过来。我当时就笑了,说“咱这辈子没干别的,一直是专业行骗,你这还冒充医院骗到我头上了。真有意思!我没有姥爷,我姥爷十年前就死了。”

据打电话的原平市第二人民医院的医生说,当时姥爷就是听到最后这句话,病情忽然加重的。后来电话那边来姥爷在病床上的图片,我才连夜赶了回来。回来才知道,姥爷是虽然死在了第二医院,但元凶是第一医院,这次一定要讹住它,第一医院号称原平市第一“销金窟”

,赚了这么多年的钱,让它往外吐一回也是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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