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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新妻入门旧人冷落 薛蟠Y压湘莲含醋(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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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席话说的薛蟠后悔不迭,反来安慰金桂。金桂见婆婆如此说丈夫,越发得了意,便装出些张致来,总不理薛蟠。薛蟠没了主意,惟自怨而已,只得又将湘莲抛之脑后,一心哄起金桂,赔礼道歉,赌咒发誓自己日后绝不再犯,好容易十天半月之后,才渐渐的哄转过金桂的心来,自此便加一倍小心,不免气概又矮了半截下来,于是从此总在金桂面前矮了一头。

那金桂见丈夫旗纛渐倒,婆婆良善,也就渐渐的持戈试马起来,更是霸着薛蟠不放。后来又倚娇作媚,将及薛姨妈,又将至薛宝钗。宝钗久察其不轨之心,暗以言语弹压其志。金桂知其不可犯,每欲寻隙,又无隙可乘,只得曲意附就。如此一来,薛蟠又是一月未见湘莲,他知湘莲素爱串戏,常叫小厮送些戏文本子过去,又封二十两银子供湘莲取用。柳湘莲掂着银子笑道:“他如今倒真将我当粉头戏子来养了,竟打发你来送这些。”

于是又叫小厮原封不动送回。薛蟠听了小厮转达,便知湘莲动怒,柳湘莲虽如今与他相好,却仍是正经人家,他拿银子去送湘莲,倒又将湘莲当作玩物取乐了。薛蟠悔道:“错了!错了!”

便要去找湘莲解释。奈何金桂近日看得甚紧,竟是一时不能脱身,终于等至日后才寻到机会来找湘莲。

他去柳湘莲家中寻人,却扑了个空,柳家小厮道湘莲又去串戏吃酒,不知何时才回。薛蟠知柳湘莲是使性避他,只好又去找人。却说湘莲见薛蟠不来,又将自己养同外室,心中傲气上来,也不去见薛蟠,径直去找宝玉。宝玉近因大观园各人散尽,晴雯病逝,芳官等人被撵,迎春许配孙家少祖,园中各姐妹散的散,尽的尽,连宝钗也因前几日查抄大观园一事匆匆寻了借口搬走,黛玉身子也不好,更觉园中冷清,萧瑟寂寥,得知湘莲邀约,好容易有件高兴事,自然痛快应下。两人都心事满怀,便也未请其他人来,只他二人饮酒串戏。湘莲笑道:“宝兄弟,可是许久未见了。”

宝玉道:“近日事多,才不见你。”

湘莲道:“既如此,今日便不谈闲事,只话风月。”

宝玉亦同感,与湘莲闲话。

湘莲串了两戏下台,脸上脂粉未去,便落了席,宝玉道:“柳兄方才一曲似有心事,可是有什么事吗?”

湘莲道:“倒也无事,不过是一时心中伤感,觉得人世无常。秦钟已经家去,不知何时再见。你那令姨表兄又娶了亲,不大往外头来。你又不在,我身边竟一时没有个说话的人了,所以今日才请你来。”

湘莲一言正说中宝玉心事,宝玉亦伤感起来,道:“当时姊妹们一处,耳鬓厮磨,从今一别,纵得相逢,也必不似先前那等亲密了。”

他想起宝钗和香菱,道:“薛大哥哥那位夫人,你可知道品性?”

湘莲冷笑:“我如何知道?”

宝玉叹道:“薛大哥哥成亲前我还见过香菱,与他说起这位夏家小姐,倒替他耽心虑后。”

柳湘莲本就因薛蟠娶妻一事心存芥蒂,如今听宝玉又提此事,微微不快,道:“今日是你我兄弟在此,休提旁人。”

宝玉听了甚异,暗想湘莲与薛蟠已成结义兄弟,怎么又作出这般模样,难道薛蟠死性不改,又不知如何轻薄了湘莲?他正疑惑,就听小厮来说:“薛大爷来了!”

竟是薛蟠打听了宝玉去向,猜湘莲必定来找宝玉,才来此地寻人。

柳湘莲一听薛蟠来此,脸色立刻冷下,道:“你那令姨表兄既来了,我就先走了,你与他叙话吧。”

便起身要走。哪想薛蟠腿脚倒快,跟着小厮便闯了进来:“好兄弟,你要往哪儿走?”

宝玉本要挽留湘莲,又见薛蟠闯进,不好开口说话,见这二人氛围尴尬,想走,湘莲薛蟠却恰好挡在门口,一时竟也走不了,只能坐在椅上如坐针毡。

柳湘莲见薛蟠殷勤模样,又觉烦躁,冷笑道:“薛大公子如今贵步临贱地,不知有何指教?”

薛蟠道:“好兄弟,我知做错了事,今日是来赔礼道歉的。”

湘莲道:“这可使不得,我等轻贱之人,怎能受你薛大公子歉礼?”

薛蟠见他油盐不进,急得赌咒发誓:“好柳儿,小柳儿,我对天发誓,实在没把你当那起子人,只当你是亲肉心肝,不敢小瞧你半分的!”

湘莲听他剖心立誓,并不受用,冷道:“好个没脸的东西,在这赌咒发誓又有何用?如今你家有娇妻美妾,自是用不着我了,倒不如就此分手,来得干净了事!”

宝玉听他们二人越说越奇,想那柳湘莲先前与薛蟠如此交恶,怎得一转头就与薛蟠相好欢情,甚至如今眼瞧着还有几分情真意切?他自觉不好多待,又怕再听到什么,忙道家中尚有要事,连忙带着茗烟走了。宝玉一走,柳湘莲也要走,薛蟠却不让他走,拉着柳湘莲入屋就亲。柳湘莲脸上脂粉还未来得及搽,就被薛蟠亲了一口脂粉,薛蟠苦叫:“心肝儿,何苦说这话来气我?我听了伤心,你也伤心,如此伤人伤已又是何必?”

想那柳湘莲自薛蟠成亲后,心里总是五味杂陈,难以言表,终于尝到三姐昔日滋味,当真是因果报应,丝毫不爽。他当日鄙弃三姐名声,虽未直言,心中却认三姐不配。如今薛蟠娶亲,夏家小姐是门当户对,又是女子,即便再泼辣跋扈,他也无可相匹,现如今不配的人倒是他自己了。思及此处,柳湘莲便觉怏怏不悦,伯虑愁眠,如今薛蟠言行又将他当外室妇人来养,家中贤妻美妾,外头吃喝嫖赌,身边娈童娼妓未断,他虽与薛蟠是结义兄弟,然与那等娈童又有何区别?于是悲从心来,怅然道:“如今伤心,不过伤心一时,只怕将来分手,便更伤心一世。”

薛蟠不解其意,湘莲取下鸳鸯剑上那块玉璏还给薛蟠,道:“你我之缘皆从此璏而起,如今我既还你,你我便当两不相干,从此干净。”

薛蟠握着玉璏,见柳湘莲当真要与他就此分手,怒气丛生,道:“我就知道,你见了宝玉,便觉得我不如他,如今倒要舍我而去了!”

湘莲震惊,哪知薛蟠吃起宝玉酸醋来,薛蟠只道:“从前学塾里,你就只与宝玉秦钟他们玩,他们是那等子阳春白雪,我就是下里巴人,他们是高人雅致,我是粗人低俗。如今你要与我分手,定是那秦钟不在,宝玉空了,你就要去跟宝玉相好,把我丢在一旁再不管了!”

湘莲听薛蟠一番胡说,气得发抖,按下剑鞘气道:“好,好,在你心中,我便是这等薄情寡义之人。既如此,你又何必与我纠缠,只当我与宝玉有情,自回家去与你那妻妾好去吧!”

竟是与薛蟠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他二人一个嫉宝玉从前情谊,一个妒金桂结发之妻,竟是两两含酸拈醋起来,偏又心口不一,拌起嘴来,将对方戳得锥心剜骨,将自己刺得血肉模糊。正是:

叹嗟浮世策名利,人人斗作机心起。

生俱相效皆贪爱,嫉妒愈增侥巧重。

早悟前途不如意,回头便许生与死。

百年限来多无常,无情慧剑孤贫事。

却说上回薛蟠与湘莲大吵一架,各自怄气,宝玉仓促撞见,心中惴惴不安,思来想去,又去寻薛蟠说开阐明:“大哥哥,那日走得匆忙,有些话竟忘说了。我实在不知你与他有情,倒惹出一番误会来,今儿便是向你来赔罪的。”

那日薛蟠与湘莲分手后心中亦悔,才想明白若湘莲当真与宝玉有意,早撇了他去宝玉那头,何苦等到今哉?实在是抹不开面子,便一味与湘莲强拧,时至今日也不肯低头。薛蟠道:“宝兄弟何必道歉,倒是我的不是了。我与他……罢,不提也罢。”

宝玉道:“虽然如此,可是我倒有句话要说给大哥哥听。他原是个素性爽侠,不拘细事的性子,如今为了大哥哥,竟也惹出这等儿女情长心思来。可见他待你实在情真,大哥哥却别因我的缘故辜负了他的心意才好。”

薛蟠叫屈起来:“我难道待他不好?他从前如何待我,我可曾与他计较半分?”

宝玉道:“从前是从前,如今你们既已相好,又何必再翻旧账?你翻你的,他翻他的,如此纠缠不清何时才了?况且你疑他与我有意是信口胡诌,他气你娇妻美妾是既成事实,若真要翻起旧账,倒是你没理了!”

薛蟠哪里想到竟是自己没理,气叫起来:“他头先要娶那尤家小姐,我几时说过半个‘不’字?还替他买了房子,做了聘礼,怎的轮到我便成了我没理了?”

宝玉道:“可他终究未娶那尤三姐,如今他二人是参辰卯酉了不相干了,又如何与大哥哥混为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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