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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高原活茅奖是哪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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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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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我不能销磨的记忆里倏然跳出一个名字。然而我不能说出。我之所以不能说出他(她)的名字,完全是因为一种深爱和禁忌。一些故事堆积如山,它们像秋天的落叶一样在大地上自然堆积,卷裹了各种虫卵和病菌,覆盖了清新的泥土。在这个时刻,也许是为了遗忘,为了沉浸和寻找,也为了挨磨,我有时竟能长达几个小时地回想他(她)。我像个搜索渣食的动物一样,在令人疲惫和沮丧的开掘中,任白从乌丝中悄然探『露』,一双眼睛也被无始无终的刺痛弄得愈加浑浊……我好不容易才离开了那座燃烧的、日夜旋动的城市,试图从熟悉得馊的面孔间、从繁琐得悲惨的聚会里走出。回忆我从那所地质学院毕业、到地质所再到杂志社,我几乎只为了抵达一个梦想而不停地奔波。从地质学院的假期勘察开始,我就很少离开这套精心置备的行头大大的背囊,地质锤指南针各种图表,以及无数野外生活的器具。我不会长居于喧嚣的街区——长长的逃路没有尽头,从城区到郊野,从平原到山区,不停地走,走,走遍太阳灼伤的大地,走遍夜『色』深渍的大地。我的不可遏制的长『吟』的欲望在推启喉咙,可又生怕轻薄的认识蜇疼了自己。我真的要像挚友所告诫的那样你啊,请三缄其口。

可这海浪一般涌起的感念和愤激啊,又让我如何阻止……

茫茫大地,渺渺视野,我越来越明白爱与恨是同一片叶子,是绕过它的齿缘铺开的两面。对不起,又想起了那些可爱的先生。我仍然无法相信他们廉价的微笑——正像我无法相信中年的宽容一样。因为我总是看到,那些微笑常常经不起一点推敲。我想展示的只不过是一片自然的叶子,有人却对它充满了恐惧。

原来它们是同一片叶子,只被浅浅的齿缘隔开。

毁灭这爱的,应该招致诅咒,因为它就是罪恶本身。怜悯和宽容是有的,但他们仍然不是直接的流血者,不是挣扎者,而大抵是一些清客和看客。

他们没有揪心的痛苦,没有一个亲生骨肉刚刚死去。

他们没有权利倡言这“爱”

;况且他们之中混藏了一些劣迹斑斑的骗子。他们口口声声的“爱”

,并不能保证自己在未来的一天不受追究。

我想起那些令人心冷的聚会。我只想请朋友睁大自己的眼睛,看看平原上这鲜浓的血;我只想请他们稍稍地回顾,以警惕自己的遗忘……人哪,没有一个不是行走在悲惨的长旅中。多么可怕的遗忘和冷漠,它将使人丢失明天。他们害怕记忆,也害怕睁开眼睛。可是我的小果园里的伙伴、那个脸颊像红苹果一样的孩子呢?如今,我又一次看到了自己的手指被割伤,鲜血一滴滴渗下……

它像玫瑰花瓣一样颜『色』我惊骇地看见一道脉管在阳光和黑夜里爬升夜的叶子悄悄生长肥厚的叠瓣积压山峦之巅脆弱的角质膜呈现暗紫『色』荒原之心被小心地包裹那汩汩流动之声宛如月晖它铺展成一层静宁的薄片它滴落下来的一瞬谁也听不到金属之声我地下的滔滔河流啊我不为人知的痛苦的脉管它痉挛的时刻大地就会抖动它在无边无际的母体上渗流在早晨和暮『色』中彰示这最美丽最致命的颜『色』……

老骆夫『妇』让我吃过饭再走。简单的一餐玉米饼、咸菜条、花生糊糊,还有蒸梨和蒸苹果。他们在饭桌旁没有说一句话,只在昏黄的灯影下咀嚼。屋子里悬了极小的一个灯泡,这儿的光线实在是太暗了。这种光『色』就像我们此刻的心情。它让我想起记忆中的小茅屋里的油灯,还有眼前的小木桌、菜饭,连同这屋里的气味,都像我们当年的家。我现自己待在这种光『色』里时间久了,会越难过。我们都没有提到孩子。我只想在今夜更多地陪他们一会儿。

走出小果园,登上了北边的沙岭。夜风平缓得就像无浪无涌的河湾。这个夜晚让人格外孤单。这样的时刻,我在这条小路四周徘徊,看着已经变得稀疏的林子。小动物们消逝了,隐匿了,无声无息。我站在沙岭上很快现,昨天的全部都罗列在这个夜晚沙岭,小果园,弯曲的小路,还有前面朦胧的灯光——那是爱恨交织的园艺场子弟小学……今夜,那里的风琴声没有撒在风声里。我站在一株野椿树下,感受着秋天的凉意。

我在小路旁待了一会儿,然后走向了那片朦胧的灯光,那里是园艺场子弟小学。

我进门时,肖潇正站在窗前,像在等一个人。她看了我一眼,目光十分平静。屋内,桌上的清水瓶里是一束焦干的花,四周是一些垂落的叶子和苞片。她擦拭桌子,小心地把苞片拢在一起,并不拭去。这个夜晚她穿了一件浅灰『色』的衣服,领口那儿有一条纱巾,白得像鹅羽。这灯光昏黄的小屋里,只有寥寥星晖掺进来。

我想看清她的目光。我稍稍坐近一点,看到了夜『色』一样的眸子。

“……我不知道还能在这儿工作多久。可我想在这儿待下去。我将坚持到最后一刻……我很少这样鄙视一些人。”

一番话有点突兀。我惊讶地望着她。

她苦笑一下“教育局长又一次找我谈了,真是做梦也想不到。我在回来的路上想过——也许一切就该如此,不这样反倒不正常了。关键是我自己怎么做……真的,现在就看我自己了。是这样,那个局长一开始吞吞吐吐,我说你就不用绕圈子了,有话干脆直说吧。他这才说好好,那我就全说了吧!他说自己是受一个‘人物’之托来做说客的——说服我到一个公司里去受聘。他的话刚停我就想到了那个夏令营,知道是那个公司姓苏的老总。他说人家看上了你,点名道姓说要聘用你。”

“我忍住心里的厌恶问他你怎么看这件事呢?”

“‘这还用问吗?我当然赞成。我非常赞成。人家愿意出那样的高薪,选人可以说是百里挑一,对你来说也是难得的一个机会,你应该抓住这个机会。’”

“‘那你为什么不抓住这个机会?’”

“‘瞧你说的,我是男的嘛,再说年纪也大了。人家要女的,还要年轻——就要你,知道吗?这点还不明白?你该明白嘛!’”

“‘你的亲戚当中没有女的吗?还有,你的女儿多大了?她们是不是可以抓住这样的机会呢?这个机会我愿意让给她们。’”

“局长听了这番话不但没有一点恼怒,反而感激地瞪大了眼睛,说‘这可是我亲耳听说的,要不她们也不会相信的。唉,可惜她们当中没有合适的人——我女儿还小;她要早生几年就好了……得了,咱不谈这个了,谈也没用。直说吧,你应该去,你知道我可是一片好意哎,嗯,全是好意。人家口刁得很,一般人他才看不上眼呢!’”

“我尽可能平静地问这位局长——‘你认为我在这儿的工作合不合格?’他叹了一声说‘唉,这本是两搭子事嘛,你的工作都说好嘛,这已经不必我来评价了!’”

“我听了终于忍不住了,当时提高了声音。在过去我是不敢这样跟领导说话的。我说‘那好啊,你是一个教育局长,却动员一个称职的老师离开学校,目的只不过是为了讨好那些有钱有势的人。你可以这样做,但你别想指望其他人都像你一样,因为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喜欢自己的工作,他们不想变卖自己——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

“他的脸变了『色』,好长时间没有愣过神来。后来他可能琢磨起我刚才的话,想到我刚刚还把这个机会让给他的女儿,就嗷嗷叫了起来。他伸手指着我‘好好,你!你!你真是狂妄到了极点,你谁都敢污蔑,你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长了副脸壳子吗?你这样水平的,全市教育系统有的是!你别烧包,我今天也这样告诉你,嗯!嗯!’”

“我听了一点没激动,差不多都要笑出来了。我说那好吧,那就从全市教育系统去找吧,就不必在这儿跟我磨牙了,惹您生气真是过意不去。他说你也不用巧嘴滑舌的,你是什么意思我全能听出来,你才吃了多少年的咸盐豆子……”

“他跳起来又坐下,后来现自己有点失态,而我却在旁边不温不火的,立刻就有些后悔了。不过他一时还平静不下来,脸『色』一直紫着。我说我要走了,局长再没什么事了吧?他说不行不行,你不能就这么走……我知道他回去交不了差——当时他一定是在公司面前拍了胸脯。我于是十分快意。这样僵持了一会儿,他不说话,我也不说。他叹气,我就冷笑。呆了许久,他才长长叹了一声,说你呀,你主要的缺点就是太年轻了!我想这句话也太幽默了,只可惜他自己并没认识到这一点。我听下去,很想知道自己的这条‘主要缺点’会造成什么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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