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种子变成了小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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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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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崇基不愿站起,跪着拉着纪云的袖子道:“爹,你告诉我,我的真正身份是什么?我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

余歌走在佛院之中,身旁是袅袅香烟,侧目是宝相庄严,幽静中又有诵经声传来。而他却因心系红尘事,意陷贪嗔痴,而致妙音过耳,真法难闻,可惜可叹。

余歌在一级石阶上坐下,遥看厢房的门窗,不知里面的两人正是怎样的心情。

纪云听了此问,整个人都僵住了。纪崇基一看,料定纪云必有隐瞒,猛地抓住纪云的手,浑身颤抖着道:“爹!你究竟瞒着我些什么!我的身世难道是假的吗?那我到底是谁!你为什么瞒着我!我到底是谁!”

纪云徐徐抚摩着纪崇基的鬓发,声音打着颤:“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在我死前,把这件事告诉你……终于你还是问了,你总算是要知道了!”

纪云便把当年的情况,合盘托出,一一告之:他如何入了谧南王府,如何与陆褆相遇,陈小月如何怀上骨肉,陆褆如何强行转胎……他如何带了襁褓时的阿瞒出了王府,欲下杀手时却遥见城内黑烟,接着说到陆褆怎样被押解,他乔装改扮混进军营,受了陆褆托付,最后也曾遗弃婴儿又后悔……目睹陆褆被斩首后,他带着阿瞒,游历四方,将孩子抚养长大……

“这就是你,真正的身世!”

纪云对着已经听得呆了的纪崇基道,又从怀中,摸索出一挂金锁,“这是你父亲,亲手给你戴上的东西。”

纪崇基接过,只见上面铸有吉祥花纹,一面阴刻着“崇基”

二字,另一面有小字“谧南王府”

手里真真切切地拿着金锁,纪崇基才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我是……谧南王之子?”

“但是我不想让你复仇,”

纪云道,“我知道,我瞒了你二十年,你觉得委屈,可是我不告诉你,就是怕你想着报仇!你听好,不管你父亲死得再冤,那也是上一代的恩怨,你不要被他们造的业困住,我只希望你平静地过你的日子……”

“爹……”

纪崇基再度流下泪来,“我不觉得委屈!可我替您觉得伤心!这二十年,你是怎么过的呀……”

“傻孩子,”

纪云空红着一双眼,弯腰来拉跪在地上抱着他哭的纪崇基,“我这二十年,过得很好。我也曾经恨过你亲生父亲,我恨他当初不听我的话,恨他葬送了自己的性命,恨他丢给我这么样一个结局……可是,我现在一点儿也不恨了,反而要谢谢他,谢他给了我一个你,让我体会到了抚养孩子的快乐。我本命中无子,本该永远不知道的做父亲的好处,你却让我都尝到了!我有什么可伤心的呢?”

余歌盯着扫地的僧人发着呆,目光随着那把扫帚移动,那僧人身披着红霞,表情平淡,身虽动,却像不动。余歌好奇他是怎么做到的,意念却定不住太长时间,便要往厢房那里瞟一眼。

看到纪崇基开门出来,余歌激动地站起来。纪崇基红着眼圈,遥看余歌,余歌也静静地看着他。

余歌又一次和纪崇基一起站在纪云身前。纪云手中拿着一本书,递给纪崇基:“这本《种子方》,是我师父传给我的,本来上面只记载着种子的法子,可是它被泪水浸湿后,竟然显出了不一样的内容来。我读过,涉及《易》理,我看不懂,崇基不学无术,更不会懂了。但是这些,是十分了得的学问,一旦学会了,便能得到我师父当年的智慧——但是那种智慧,我师父既然把它们藏起来,就说明必有不善——我今天把它给你们,便是你们的东西了,任由你们处置,算是我最后能给你们的东西。”

纪崇基接过书,纪云就摆手让他出去:“你们走吧!”

“爹!”

纪崇基还想留,纪云忽然厉声道:“走!”

说罢,纪云斜伏到案上:“你让我想起太多的事情了。”

纪崇基这才不敢违抗,带着余歌向后退去。

“记住!”

纪云突然抬起头来,向着纪崇基喊道,“你我同命!好好待他……不要报仇!”

“是!”

纪崇基咽着泪应道,“我让王雄留在这照看您!我一定会回来看你的,爹!”

赶走了纪崇基,纪云伏在案上良久,红珊瑚佛珠一颗颗地在他指尖滑动。他的确想起了太多太多,许多已经在经年中忘却的往事,又一齐涌进这掏空了秘密的身体之中。

他想起了湿闷郁热的谧南,想起了情思绵绵的谧音,想起了大红的衣袖和金色的阳光;那个阳光里的人,他可是多年没记起了,纪云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爱他。

陆褆不是一个值得倾尽一生的人,但是回想起来,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又仿佛是纪云这一生中,过得最美的时光——不论是欢乐、是凄楚、是决绝、是愤怒……此生都再也没有。就像那戏台上的戏,一出之中演尽悲欢,最后不论结局是喜是悲,都停在那看似终了的一瞬,不肯再往下说,接着,剧中人的余生如何,没有人在意,没有人过问,反正他们最惊艳的故事,都已演完,接下来是匆匆忙忙的曲终人散。

只是年华太好,只恨青春太狠。

纪云于幽夜之中,点亮一盏孤灯,看着那微小的火焰,因为看得太仔细,仿佛要融身进去。

恍惚间,火苗化身成百上千,照得室内通明如昼——不,比白天还要更亮,就像沐浴在谧南灼热的烈日之下,而那日光,化为金色的箭,好似要向他射来,让人心喜,又让人害怕。

纪云看到,在这样的光里,一个人不急不慢地向他走来,待走近时,才看清,竟是陆褆,眉眼耀目,如同当年一样。纪云不讶异,也不惊慌,倒是有几分羞赧,害怕自己色衰的容颜,让年轻时的情人看见。但低头一看,自己身着大红衣袍,肌肤白腻过人,与红珊瑚佛珠相映生辉;乌发一缕披在肩前,是乌檀木也无法比拟的光泽黑色;再看陆褆眸中倒映的人像,姿容绝世,依稀还是盛时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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