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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作停住了,一双修长白皙的手僵在那里,片刻后,才微微抖着,从咎的颈间伸到土里去,略一用力,便把她从土里慢慢抱了出来。土屑穿过林立在她躯体、四肢上的羽箭纷纷落下来,身上的袍子已经被血浸透。除了那张俊美绝伦的容颜在中箭的时候因为后仰而没有伤着,周身上,已经找不到半点完整的地方。西门鸿雪的心里,被狠狠的窒痛充满。这样惨状的东方咎,让她连试图去抱住她都不可能。美丽的星眸里溢起波光,只能用指尖一点点拭着咎脸上的污痕。这张给过她快乐和温暖的容颜不再是曾经的灵动华彩,留下安静而绝望的神色。一旁的孔任皱紧了眉头,脸色黯然,一声不响。把咎半托在怀里,在竭力抑制着情绪的鸿雪却觉出了异常。已经中箭多时的东方咎身体依旧柔软,脸上也是常人的温度,而非应有的冰冷僵硬。低头仔细查看她身上的伤势,即看见她左胸口的心脏位置虽然被箭头扎破了袍子,却并没有扎进身体里去。揭开已成褴褛的外衫,一层薄薄的衬布缝在那个位置,里面,装了一片黄金的护身符。西门鸿雪的眼睛里马上有了光彩,把咎侧放在地上,掏出随身带着的药瓶,在她身前身后的伤口上细细洒上了一些粉末状的药。“这——这是干吗?都这样了,还——还有救?”
孔任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最要害的地方没有伤着,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要试试看。”
“你,你有把握?”
鸿雪的手一停,抬头看看孔任,“我的医术恐怕不行,可是,我师父或许可以。”
“你师父?在哪?”
“西昆仑。”
“西昆仑??那儿离这不下千里,要横穿整个西炎,就算现在没死,等到了那里,这人都成干尸了。”
话音未落,一道白影急速落下,伸手就要去抓地上的东方咎,孔任一惊,先闪身挡住鸿雪,又去护着咎,却被那白影一掌拍在了胸口上,“唔——咳!咳咳咳咳……”
一时气没顺过,大声咳嗽起来。那道白影却并不再出手伤他,伸出去要抓咎的手僵在半空,也被咎的惨状吓住了。“你,你是什么人啊?啊?你要杀人啊?”
孔任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他后面的西门鸿雪看看这个白衣雪发的人,试探着问道:“你是——白护卫?”
咎曾经跟他说起过有这么两个人,她也曾经见过黑魈一次,这白妖,却是头一次见。白妖一偏头,“见过西门公主!见过孔丞相!”
“嗯?认识我们?认识我们你还拍我?你——”
“白护卫!”
鸿雪打断孔任,“你是有武功的,对不对?”
白妖点一下头。“那么,现在我需要你帮忙,救她的性命!可否?”
白妖看看西门鸿雪,突然单膝跪地,“请西门公主吩咐,白妖万死不辞!”
“好!”
鸿雪定一定神,“你先封住她周身的经脉,血、气禁通,五脏俱止。”
白妖听了,伸手在咎身上的几处关键穴位点了几下,“好了。”
“然后,把这些箭去掉。”
“去掉??!!”
孔任的眼珠子几乎都掉出来,“这一拔箭人还能看么?”
“箭身都贯穿血肉,当然不能冒然拔出,那样伤口会愈加严重。箭身既为木质,白护卫请用内功,指尖发力,不动箭体,捏断前后露出的箭头箭羽即可。可明白我的意思?”
白妖点点头,乍开胳膊,先挑了咎肩口处的一支箭,拇指和食指掐住箭秆,脆脆的喀嚓一声,镶了羽毛的箭尾就齐根断了下来。然后如此这般再把穿出的箭头捏断,就只剩了一段箭杆留在咎的身体里了。“照此,把她身上所有的箭都断下来。”
鸿雪数清楚了扎在咎身上的羽箭的数量,为以后取出箭杆保证。又吩咐孔任跑去马车里拿过药箱,拈了几个药瓶出来。白妖屏息凝神,不出半个时辰,横七竖八扎在咎身上吓人的羽箭都被折了下来。鸿雪眉头紧皱,抿着嘴唇,把几种不同功效的药粉药水细细的涂洒在她身上。又从贴身的锦囊里取了一粒丸药,撬开咎的牙关,送进她口里去。“这是当年我临来东桤的时候,师父给的。能护住一口元气不散。”
说着,鸿雪低头把咎抱进了怀里,脸颊贴紧了她耳后的发际,轻轻的闭上了眼睛。“希望,真的能保住她的性命。”
白妖和孔任看着她,一样严峻的脸色。“好,现在我们出发,去西昆仑!”
那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散出了坚毅果敢的目光,给了两个男人,莫大的勇气和信心。楚宫云曦苑。盛大的复国庆典之后,这楚宫里一天天又逐渐恢复了昔日奢华的情景。得到消息重返的和新招募来的宫女内侍们各自做着自己的差事。天曦这里本是几个新来的宫人服侍着,楚太后烟如又拨了贴身的佩荷过来,想让天曦身边也有个得力的人。而这些对楚天曦来说早已无关紧要,重回楚宫已经失去了它本身的意义。东方咎临死前的决绝和死时的惨烈彻底击垮了她,如同被撕裂一般的痛楚连一个消缓的途径都没有,只能任由它肆虐着而来。这让天曦失去了意识,当眼睛里已经再没有泪流出的时候,世界陷入了一片混沌,天地,是非,前尘往事,此情此景,全部揉在一起,与她的身体里翻腾。要死了么?这走进死亡的感觉为什么还是如此沉重。让她感觉不出一丝的轻松。可是,死了又怎么样?她不会再想见到她了,无论生或死,东方咎的世界里,已经不再需要她。前殿的李公公来传旨,说皇上即刻便要过来。佩荷听了,不禁着忙。这么多天来楚天曦粒米未进滴水未沾,连床榻都没有离开过,缩在那里只剩了一口气在。皇上来了看见一定是要有一场气生的,无奈下,硬把虚弱的天曦从榻上扶起,匆忙洗漱梳妆了一番,虽然是依旧毫无生气的脸色,至少表面看起来,总算能交待的过去了。刚扶她在桌旁的圆凳上坐好,外面便传皇上驾到了。楚天明沉着脸,慢慢从外面进来。看看坐在那里的天曦,不满的眯起了眼睛。“皇姐还真是奇怪呢。”
目光本来就有些呆滞的天曦眼帘落下,慢慢合上了眼。“听下人们说,皇姐绝了饮食,寡人倒是奇了,这是为何呢?”
室内静寂一片,无人出声。楚天明的嘴角一歪,挂了个冷笑出来,“你竟然敢把南宫大哥的婚事给回了?你知道不知道,楚国能够有今天,全赖他所助!南宫大哥不计较你跟在东方咎那个邪魔身边这么多年早就是残花败柳,还愿意应了当初的婚事,你居然给回了,你还真是恩将仇报不识好歹啊?你以为,你还是当初绝色天下的楚七公主吗?”
话,一句句传进天曦的耳中,她不动不应,入定一般沉默着。楚天明转头看看一旁摆着的饭食,又回过头来盯着天曦的脸。“绝食?你是想求死?要去找那个东方咎么?呵,你倒是痴,竟然对那个邪魔动了情,叫你送个布防图也不肯。只可惜,她把你扔了,死的时候都不愿意跟你在一块,你现在这样,谁能看在眼里啊?”
楚天明的脸慢慢凑近天曦,手里拿着调羹舀了半勺汤,送到了天曦嘴边,“喝了它,然后乖乖跟着南宫大哥回南溟去!”
天曦没有任何反应。“你最好不要让寡人再说第二遍,寡人现在已经没有那些好脾气了。”
依旧静默。楚天明发起狠来,瞪着眼睛一手托住天曦的脖颈,另一只手上的调羹硬生生抵进她口里去,“寡人叫你喝下去!喝下去!你竟敢无视寡人!!”
瓷质的调羹压着天曦的唇,抵在了牙齿上,有血珠渗出来,她却一丝反抗也没有。宫人们吓得跪了一地,谁也不敢上前劝阻发怒的楚天明。正无措着,接着佩荷消息的楚太后匆匆赶了过来,“住手!天明!”
烟如站在门口,气喘吁吁的喊了一声。楚天明一看母亲到了,才停了手上的动作,松开天曦,慢慢直起身来。退了一步,把手上的调羹扔回到碗里去,顺手弹平了袍角的皱痕。烟如疾步扑到女儿身边,手里的帕子拭着天曦下巴上洒落的汤汁和唇上的血迹。“曦儿,你这又是何苦呢?你……”
为女儿揪心不已的烟如红了眼睛。“母后,您别管她了。她叫那个邪魔迷了心窍,没救了!”
“明儿!”
“哼!还做梦呢?你以为你在这里寻死,就能有回转了?我告诉你,那东方咎叫乱箭射成了刺猬,早成一堆烂尸了!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所有尖刺残忍的话都没有让死灰一般的天曦有任何地反应,却唯独这一句,撕开她的心,踏上了千万脚。喉间一紧,一口鲜血扑出来,溅在浅色的罗裙上,猩红刺目。她没看见咎的最后一幕,这么多天以来,也从不敢去想。而楚天明把必然的现实摆上来,扎进她的肺腑里。乱箭穿心,再没有比这更加惨烈的结果,那样一个骄傲的帝王,却落得如此下场。如果让天曦早知道,还会做那些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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