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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

整整一下午,邵仲都有些魂不守舍,拿着文书怎么也看不下去。屋里的同僚见了,忍不住关切地问:“邵大人脸色不大好,是否身子哪里不舒坦?”

邵仲勉强笑笑,道了声“无妨”

,可心里头就依旧慌,一口气堵在嗓子眼,不得进,不得出,难受得紧。在屋里实在憋得慌了,他索性起身去院子里走一走,才将将到门口,就瞧见常安满脸惶恐地冲进了院子。

邵仲心里一突,后背顿时沁出了一身冷汗。初春的风依旧带着寒意,飕飕地往身上一刮,他猛地打了个冷颤。

“公子爷——”

常安一脸煞白地看着他,声音压得非常低,“方才太医院的小璐子过来传信说,夫人——出事了……”

有那么一瞬间,邵仲觉得好像在做梦,他只看见常安嘴唇一张一合,耳朵里一片死寂,身边的一切都仿佛变得不真实。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常安,眼神呆滞,面无表情,仿佛完全没弄明白他在说什么。

常安也多少觉得不对劲了,待瞧见邵仲的身子明显晃了晃,他才赶紧上前扶住,又急又慌地安慰道:“公子爷,您莫要急,小璐子只是说……”

他说话时邵仲已经歪了歪,顺着他的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公子爷——”

常安都快哭了,一边掐着邵仲的人中一边大声喊人帮忙。屋里立刻就有人冲出来,瞧见这架势也都吓得不轻,一面招呼着下人去请太医,一面关切地围过来询问情况。

这会儿邵仲却是已经清醒了不少,扶着常安的胳膊勉强站起身,吃力地朝身边一脸关心的同僚挥了挥手,脸色苍白地回道:“不必去请太医了,我只是……只是一时岔了气。”

说着话,人就已经急急忙忙地朝大门方向走,走了几步,又恍恍惚惚地回过头朝常安道:“快……快去请白医正。”

他们二人急急忙忙地赶回家的时候,家里头已是一片混乱。白道人还未到,所幸出事时田静就跟在后头,抢救得还算及时。

“撞到了额头,一直没醒。”

见邵仲一脸煞白地冲进屋,田静赶紧沉声解释。邵仲却恍若完全听不到似的,手脚一软险险摔到在地,田静赶紧伸手去扶,他却已经手脚并用地爬了过来,趴到床边,瞧见床上脸色苍白的七娘,眼泪顿时决堤。

田静从来没有见过邵仲这般失态,顿时有些怔,盯着满脸泪痕的他看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劝道:“师……师弟莫要担心,碧舸应无大碍。”

她到底不善言辞,干巴巴地说了两句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想了想,还是悄悄的退了出去,把屋里留给他们夫妻俩。

外头依旧是晴天,碧蓝如洗。

屋里隐隐传来压抑的痛哭声,田静抬起头,眯起眼睛看了一阵碧蓝的天。外头有急匆匆的脚步声传过来,田静扭过头看,只见梁康气喘吁吁地往这边赶。

“师姐——”

梁康看到她眼睛里亮了亮,停下脚步,低低地唤了一声,声音微微抖,“弟妹她怎么样了?”

田静皱起眉头,“我不知道。”

她把过脉,又仔细查看了七娘的伤口,大多都是皮外伤,瞧着吓人,其实并不算重,可是无论她扎针还是按摩,七娘始终没有醒,这让一向冷静又沉着的田静第一次生出些无能为力的挫败感。也许师父到了就好了,她这样安慰自己。

屋里的邵仲颤抖着握住七娘的手,他不敢用力,生怕一不小心就弄疼了她。早上出门的时候她还鲜活美丽,可一眨眼就躺在床上毫无生气,她的额头上绑着厚厚的白布,可鲜血依旧渗了出来,染出一抹刺目的红,脸颊和手上到处都是擦伤,青一块紫一块,触目惊心。

这是他捧在掌心里心疼的女人,他誓要安安稳稳地陪着过一辈子的人,他没法想象万一她出了什么意外,以后的这么多年他一个人要怎么活下去。他的人生重走的这一遭,又还有什么意义。黄色

他跪在窗前轻轻握住七娘的手,把头靠在她的肩头,眼泪不断地往下滑,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白道人到的时候外头已经黑了,进了屋,房里却一片漆黑。老爷子赶紧让田静点了蜡烛,自个儿则大步踱到床前,瞧见床上的毫无生气的七娘和同样毫无生气的邵仲,顿时又气又心疼,若不是这会儿七娘还躺在床上不省人事,他只怕就要把邵仲扔出房门狠狠教训一通。

待给七娘把过脉,又仔细问了田静事的过程,白道人却沉默起来。邵仲见状,眼睛里愈地浮出一层层绝望,狠狠抽了口气,颤着嗓音问:“师父,您直说吧。”

白道人摇头,“脉象并未大碍,论理是早该醒来的。可而今她却偏偏昏迷不醒,这伤又在头部——”

他说到此处重重叹了口气,咬咬牙,仿佛下了天大的决心,“若是再这么一直昏迷下去,怕是——”

邵仲一口气接不上来,眼前一黑,就不省人事了。

他整整一下午滴水未进,脑子里又一直紧绷着一根弦,这会儿被白道人一刺激,立刻就倒了。白道人赶紧招呼梁康把他扶到外间的榻上躺下,迅地扎了几针,尔后又开了副镇定安神的方子拿给梁康,让他赶紧把药给煎出来。

等邵仲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中午,白道人控着穴位强迫着让他歇了一晚,精神总算是好了些。梁康又好说歹说,哄着他喝了小半碗粥,尔后,他就立刻奔到了七娘的床前。

侯府也得了消息,因怕吓着卢瑞便瞒了他,只有许氏立刻赶了过来,而今就在七娘床边陪着,两只眼睛又红又肿,显然早已哭过。

察觉到身边多了个人,许氏缓缓抬起头来木然地看了邵仲一眼,眼睛里流露出难以言喻的哀伤,低低地唤了一声“仲哥儿——”

,之后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邵仲想答应,可一开口才现自己根本出不了声,眼睛一热,又有热汤的液体涌了出来。

“仲哥儿莫要哭,”

许氏叹了口气,声音里有无尽的悲凉,“碧舸若是晓得你哭了,她也难过。你得好好的,莫要自己折磨自己,好吃好睡,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然,等碧舸醒了,瞧见你把自己折腾成这幅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还不得心疼死。你若是倒了,她又该怎么办?”

邵仲愈地哽咽,他努力地想要让自己不要哭出声,可是一点用也没有,那痛苦而压抑的哀嚎依旧从他喉间倾泻,仿佛失去一切的小兽,绝望而哀伤。

七娘这一睡就是三天,丝毫不见清醒的迹象。这三日里她滴水未进,人迅地憔悴消瘦,原本丰润的肌肤变得干燥松弛,油光亮的乌也没有了光泽,昔日明艳的容颜迅褪去,只余一片不忍目睹的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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