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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见她母亲的那一夜,两个人坐在廊下,风把雨丝斜斜吹进来。他拥着微微寒噤的她,两个人的体温融合在一起。
还有,第一次见面时,在云间应和的两缕笛声,使得满庭风来,日光动摇。只可惜,最后却是两处沉吟各自知。
一刹那间,就像是相信有来生一样,他微微地笑着,最后再握了一握她的手,闭上眼睛。
盛颜的手,骤然落空。眼睁睁看着他,从自己的掌心滑脱,无力地垂落。
她坐在那里,抱着尚训,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平静如睡去的脸。她神情枯槁,就像自己的春天一夜死尽,悄无声息。
看着尚训死去,行仁才站起来,说:“母妃,我先告辞了。”
就好像,他碾死了一只小虫子,现在要去洗手一样。
盛颜茫然地回头看她,问:“为什么?”
“因为,他是害死我父皇的凶手之一,我没能力对瑞王下手,现在能把他干掉了,我也就有脸去见我娘了。”
他歪着头,看着她怀中的尚训,说,“他这次是真的死了,再没有奇迹了。”
盛颜只觉得心中一凉,一种冰冰凉凉的东西涌上来。她慢慢地抱紧已经渐渐失去温热的尚训,低声问:“你告诉我,去年秋狩的时候,那一箭,是不是你射的?”
他点点头,说:“是。可惜我虽然瞄准了,却手上无力,不然那一箭早就让他死了!”
“那么,尚训去世的那一夜,你不停地拉着我的手……后来他中了龙涎的毒,那毒……也是你?”
他抱紧自己的膝盖,低声说:“嗯……我娘就是死在这个毒之下,她只在唇上沾了一点就死了。我听说他的药都是你换的,我想是不是会有可能让你帮我给他的伤口下点毒……没想到一下子就成功了。”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帮行仁画了完整的一个圆,杀死了万千蚂蚁。
他杀死尚训的时候,她也帮着他,完成了另一半的圆。
将毒染在她手上的行仁,和将毒染在尚训伤口的她,哪个,才是凶手?
盛颜终于再也忍不住,她放下尚训,慢慢站起来,走到自己面前这个无邪的孩子,抬起手,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他的脸上。
这一掌盛颜下手极重,他雪白的脸颊顿时红肿起来,但是他却只是看着她,什么话也没说,良久,才说:“母妃,等一下瑞王一定会杀我的,所以我也不回去了,你别生我的气。”
盛颜还不明白他要干什么,却只见他伸出左手食指,用舌尖舔了一下。
龙涎是沾唇即死的剧毒,只不过一眨眼的时间,行仁身体抽搐,脸色瞬间转为青紫,随后便全身无力地顺着梁柱滑了下去,萎顿在地。
在剧烈的抽搐间,他忽然双眼看向盛颜,嘴角扯出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说:“母妃,我最后送你一个礼物……要是你不想落在瑞王手里的话,也像我一样……舔一舔就行了……”
盛颜看着他,慢慢醒悟过来,她抬手看看自己牵过他的手,身体微微颤抖。
一室,又重归于安静,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地亮起来。
她身边,是两具尸体,一具在她的怀中,是她的爱人;还有一具,是杀死她爱人的凶手,送给了她,追随爱人而去的礼物。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微微颤抖。
只需要点在自己的唇上,只需要,舌尖尝到那一点味道。
她就能,永远地离开这些烦恼和悲哀。
就像是受了甜美的诱惑,就像刚刚出生的蜜蜂,想要尝一尝花心的味道,她将尚训安放在枕上,抬起自己的右手,慢慢地凑近自己的唇。
双唇微启,她的舌尖,试探着,缓缓地想要舔一下手指尖的味道。
可,就在即将碰触的一刹那,旁边有人扑上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用力拉扯开,远离那些正在渐渐变冷的尸体。
她用力挣扎,却并没奏效,他拖她到檐下盛水的大缸前——这是每个宫都会有的,以备起火的时候有不时之需,然后急促地将她的手按在水中,帮她清洗。她的手刚刚浸水,水中养着的小鱼便肚皮翻白,被剧毒杀死。
等洗过一缸之后,他拖着她又换一缸,直到水中的鱼再没有死掉,他才放开她,低声说:“我不会让你死的。”
但她却似乎没有感觉到,她穿着被水溅得湿漉漉的衣服,站在外面的微雨天气中,一动不动。
天色已经渐渐地亮起来,天边朝阳初升,被秋雨洗过之后,整个皇宫在阳光下艳丽无边,金黄的琉璃瓦,朱红的门柱窗户,莹白的汉白玉殿基,在高远的天空之下,一切颜色都亮丽夺目。
仿佛是被眼前鲜明的颜色刺痛了双眼,她只觉得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天机烧破鸳鸯锦(上)
盛颜醒来的时候,听到外面的鸟声叽啾,一片安静。
她睁开眼,看着窗外。窗外是一片碧蓝如洗的天空,横斜着的,还有一枝枝碧绿的合欢树,在窗前摇曳。
清朗的天空,平静的初秋早晨,但她不想动,命运倾泻在她的身上,冰凉如水,叫她想要这样麻木地一直躺下去,再也不用面对人生中其他的东西,甚至连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也不想知道。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头丝微微地一动,有人在轻轻抚摸她的头。她缓缓地转头去看,看到坐在床边看着她的尚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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