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绳索在雪地上划过长长一道印痕。
楚云歌松开绳子,轻飘飘落在山脚。
浅浅的白,蒙蒙的灰,山脚雪白的路,像极了楚家绸缎庄里最好的越州绸。
那是颇为难见的,柔白的一匹绸——纵横交错的丝线,细细密密织成顺滑温柔的颜色。再将刺绣用的丝线,每一条都分为八股,用极细的针挑了,刺出一痕山,一线水。
于是,当那匹绸子从掌柜孙女的手中展开的时候,哪怕时至掌灯,也看得到织物上泛起的润泽的光。
绸缎上绣出的烟山雾水,轻轻一抹,也像极了眼前白色软轿,在漫山雪色中,只一粒。
楚云歌只好叹气。
他曾经翻过大哥的书,像所有世家大族最隐瞒的书柜中藏着的书一样,上面密密麻麻记载了朝堂大小动静。
关于沈从风最早的记载,是八年前以剑术得见于先帝,从此时常行走宫闱。
出身于小寒山内门,八年前叛出山门,走进朝堂,从宁王少保到如今的神威将军,终于位极人臣。
此刻,这位小皇帝眼前的红人,正坐在软轿内。旧的轿帘半卷,露出他半张脸来。
那张染了些风霜的脸,并无多少出色的地方,倒是深沉阴郁的两眼里,跳动着深藏的锋芒。
四周山崖如削如劈,雪映得楚云歌脸色微微着青。
他看见沈从风拿起了手中的剑。
那是一柄旧得很了的剑,用粗布缠了不知多少道,露出的剑柄上,锈迹斑驳。
沈从风漫不经心解着布条,随口问了句,&1dquo;楚公子,意欲何往?”
楚云歌翻开手,仔细打量了一眼还未扔掉的伞柄,只好又叹了一口气,悠悠道:&1dquo;自然是往逃命处去。”
他的姿态一向优雅,兼一身素袍白衫,任谁也看不出是一个身负血仇四处奔逃的人。
沈从风微一点头,拍拍剑柄,低低笑了一声,声音里有不易察觉的厌倦,&1dquo;我去过刑部大牢,里面的人或胆小如鼠,或目眦欲裂,我也曾亲手放出几个犯人,而唯有你,”他顿了一顿,像身披紫衣登临朝堂般,沉稳从容,又带着无法抗拒的迫力,&1dquo;唯有你,配得上放虎归山一词。”
楚云歌静静站定,雪白头下,露出半截颈子,倨傲地伫立朝向天空。
他淡淡看着沈从风,摇头问道:&1dquo;沈将军,果真想好了捉我归案的后果么?”
沈从风的手顿住,半是苍郁半是机锋的眼中,有光一闪而过。许是外面冷得很了,他又习惯性将手抄回袖中。
所有和他亲近不亲近的人都知道,这位沈大人一向喜静不喜动,常年外出坐一顶软轿,比文官更懒散些。今天动刀动枪,说了一箩筐的话,已是难得。
雪又开始零零落落地下,沈从风有些厌烦地看着眼前飘个不停的雪,伸出手去拈了一拈,在手心里全化成了水。
楚云歌的声音和他的脸色一样平静,听不出往常的飞扬跳脱,也听不出血海深仇。&1dquo;小寒山剑宗,内门授秘传剑法,外门纳王孙贵族,而内门子弟,不可踏入朝堂半步。前朝太子皆入小寒山外门修身习剑,哪怕时至如今,它也依旧是天下清正所在。八年前,沈将军不惜叛出师门,走进京城。阶下舞剑,娱天子宾客,无异于自污其身。直到先帝寿宴后,挂名宁王少保,方才被京城遍地朝官正眼相看。”
他说到这儿,侧看了看白茫茫大地,眉目间清萧之气弥满面堂,&1dquo;我也曾想过,将军在等的,是不是帝即位后的泼天富贵。而将军两年前南疆击贼,一月前踏碎楚家,我才明白,不是萧宁选择了你,而是你选择了萧宁。”
他的声音在山谷中回响震荡,不算太大,却没来由震得人心一抖。
&1dquo;&he11ip;当今那位叫做萧宁的天子,算来今年还未及冠吧。”说到这儿的时候,楚云歌眼中浓云渐起,望着山外山,雪中雪,一时不知身是何身。&1dquo;他自幼身处深宫,不见宠于先帝,偏偏又是极聪颖的人,那样的环境中,难免养成孤僻偏激的性子。见兄弟都不如他,自然不服气,不服气久了,就变成了暗恨。只不过那些时日,再高傲的性子也只能隐于心中。再后来兴安门下戮兄屠弟,从前龙游浅水,一日登极凌云,往日那些被压抑的东西一朝爆出来,都反弹成暴虐易怒,疑心深重,权力不敢旁落。我若被捉拿归案,如今南疆平定,西胡势弱,待楚家事了,怕是沈将军即刻就要回京交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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