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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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知遇顿了顿,一种屈辱感登时涌上心头,他艰难道:“父皇宽仁,是要与先睿王旧部……”
老皇帝嗤笑道:“萧旸父子与朕的嫌隙,可不是你一桩婚事就能消除的。”
“朕不想看到安国公与裴珩联姻,朔州宗室女中与裴珩年龄相当的不少,倾慕者更有之,朕之所以选了你,是因为……你没有后路。”
萧知遇滞住,几乎不能细想这句话中的深意。
皇帝又给他分析了利弊:“你在翠微院幽居多年,与宜明容深都情谊泛泛,在宫外也无甚依靠,将来若是思远继承了朕的位子,你的后半生怕是不好过,倒不如出宫去,多条出路。”
这番话,算是第一次将太子萧思远和萧知遇的龃龉放到明面上。
且不说早已尘埃落定的储位之争,便说皇帝还在朔州时,与发妻张氏相敬如宾,膝下只萧思远一个嫡子。他立了功进京受封郡王,却带回好几个侧室,其中的陆氏更是重臣陆文桢之女,极受宠爱,这便冷落了张氏。张氏终日郁郁,那时府上许多人便疑心,就是因陆氏母子,正室娘子才会郁结于心,终至难产。
萧知遇头更低了些,没有出声。
父皇口称出路,但嫁去睿王府能称得上什么出路?他最好的归宿就如贵妃生前筹谋的那样,该远避边关,而非被父皇推进这个乱局。但事已至此,他也无心反驳。
老皇帝已习惯了次子的木讷沉默,捋着胡须慢慢地道:“若是裴珩夺权——”
萧知遇一怔,陡然出了一身冷汗,“父皇……”
说出这等猜忌之论,皇帝依旧面不改色:“有些事朝臣们不敢说,朕心里有数。”
他接着道:“朕百年之后,若裴珩夺权,你虽是朕强赐给他的,但有了夫妻情分,当然不会像你的兄弟们那般叫他忌惮,不至于身死。那时你便忍着些,好好过完下半生。”
话说得平静冷酷,却也算得上为这个儿子的将来考虑了。
皇帝又叹道:“只是怕我们两家之间恩怨太重,不能善了,一旦闹翻,他裴珩若是个狼心狗肺的,将来顶着骂名也要伤你。”
萧知遇却想到,裴珩待他虽猜疑冷漠,倒也不会无端害他性命,父皇何出此言?除非父皇笃定了,他们之间真的会到不可挽回的局面。
他心里有了猜测,慢慢垂下头,道:“父皇想让孩儿做什么?”
话说到明面,皇帝笑道:“你总算聪明一回了。”
说着,重重咳嗽几声,有了疲态,“你应也看得出裴珩的野心。如今朝堂上不乏拥护者,萧旸旧部在朝中根基深,光是南衙十二卫中,便有半数与睿王府关系匪浅。只四年便死灰复燃到这地步,假以时日,必生祸患……若能早早发现端倪,也能免去一场灾祸,朕让你入睿王府,便是要你留意一二。”
早在指婚之初,萧知遇便有这个心理准备,但真听皇帝亲口说出,仍觉心里一冷,“我……我怕我有负父皇所托,裴珩对我戒心深重,我在睿王府也处处受限……”
皇帝咳嗽着一抬手,“朕知道,裴珩心思深,朕原也不指望你,你在睿王府呆着,便是震慑提醒。至于裴珩——”
他说到这里,微妙地瞧了萧知遇一眼,“他待你不同,朕看得出来。”
话已至此,萧知遇不知该说什么,僵硬立着。
父皇说得再仁慈,再冠冕堂皇,他也听得明白:他与昭斓一样,都是父皇所准备的裴珩的“软肋”
,兴许哪一天便用上了,哪怕在他在裴珩眼里,情分未必能占多少。
萧知遇只觉心越来越沉,长久无话。
皇帝哪里会管他答不答应,只任他沉默,许久才问道:“听闻裴珩袭爵至今,睿王府仍称他为世子?”
这点睿王府上下对外并不掩饰,早该传遍了,萧知遇低声道:“是,裴太妃哀恸先睿王离世,命全府暂时不改称谓。”
他说得斟酌,老皇帝却冷笑一声:“是么?怕是他们的野心不止一个睿王之位,宁愿多等几年,等裴珩谋朝篡位,直接改称他为‘陛下’罢?”
这话诛心之至,带着冰冷的杀意,萧知遇当即跪倒在地,“父皇息怒。”
他心知以裴珩脾性,未必没有那一天。
睿王府的马车早已在宫门口等着,他却去了翠微院,他不想回到睿王府,但身在宫中,又觉气闷。
萧宥那些肮脏言语犹在他耳边响动,他又想到张春和嬷嬷瞥向他的目光,含着几分同情怜悯。他进而想到裴珩,更开始不由自主地猜测裴珩当时的目光。
裴珩听到那些污言秽语时,是否也用鄙薄的目光看向他?
他脑海中一会儿是裴珩昭斓站在一起的模样,一会儿想起父皇的那句“朕之所以选了你,是因为你没有后路”
,转眼变作众人嘲笑的“宫外都说他是齐人之福”
,乃至于围绕他以男身下嫁裴珩的下流话语。
桩桩件件,几乎教他喘不上气。
他胡思乱想,更不愿意去那睿王府的马车,车上裴珩也许还在,此时此刻他一点也不想见到裴珩。
他吩咐进宝替他另找了辆马车,进宝劝他在宫里歇一宿,他却像刺猬似的,决意不肯,进宝只得忧心忡忡去了。
马车从北门出了宫,赶车的宫人驱车往睿王府行去,萧知遇却说想路上多转转,醒醒酒,宫人照他吩咐掉头去往西面,走了半圈正要绕回,二皇子忽然叫了停,掀帘子下了马车,示意这宫人回去。
“那殿下您……”
萧知遇只道:“我一个人走走,不必跟着,睿王府自会派人来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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