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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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一时醒过来,方知是袭人送扇子来,羞的满面紫涨,夺了扇子,便忙忙的抽身跑了。
袭人远远看着宝玉跑远,又遥遥望向之前黛玉离开的方向,只觉满心满嘴的苦味,同时又如轰雷掣电,细细思之,只觉这才是宝玉肺腑中掏出来的恳切心情,一时间,竟有万句言语,满心要说,却是半个字也不能吐露。然而心中,对于宝玉的那份情丝,也从本来敌对的金钏儿身上再度移回到已经离开大观园的黛玉身上。
袭人本就比宝玉年长几岁,早几年便渐渐懂了人事,后来趁着秦可卿还在的时候,有一次在东府赏花吃酒,趁着酒意和宝玉成就了好事。打从那时起,她就一心一意等着做宝二爷的姨娘。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虽然她是史太君指派过去的,但是王夫人却又送了一个金钏儿过来,当时她就明白了,这人是王夫人被宝玉预备的通房丫头,将来的姨娘预备役,这本来也是她的目标,因此两人明争暗斗个不休。
只是今日听了宝玉的话,袭人方才突然想起来,即便斗败了金钏儿也没有多大意义,宝玉总是要娶正妻的,若是娶一个贤良且不得他心意的,自己倒还能占个心上人的位置。可若是娶了一个把宝玉迷了心窍的刁钻姑娘回来,她这个预备姨娘哪里还会有什么好结果?
早些年,她便看着史太君把宝玉和黛玉养在一处,心里想着将他们凑成一对,可王夫人却一万个不同意,而更加看重宝钗。袭人自己也觉得宝钗更好,大度又和气,贤良又宽厚,待她们这些丫鬟比黛玉亲切大方的多,因此心里盼着宝玉能和宝钗成就良缘。
后来随着三人渐渐长大,袭人也看出,宝玉虽然也喜欢宝钗,可在黛玉面前就没有可比性了。好不容易黛玉随着大房离开了大观园,宝玉也一度忘记了黛玉,跟金钏儿成就了结果,当时袭人满心醋意,只顾着跟金钏儿相争,就忘了后面还有一个宝玉挂在心头的林黛玉。而且她也觉得,男子大多负心薄幸,只记得眼前人,黛玉许久不再回到大观园里,只怕天长日久的,宝玉也该把她忘了才是。
却不料,今天竟然在无意之中听到了宝玉的一番诉肺腑心之言。这林黛玉,都已经离开大观园了,还将宝玉迷得死去活来的,若将来真的嫁过来,她这样拔了头筹,当了出头鸟的丫鬟,还能得个什么好下场?
便是为了自己,袭人也决不能让黛玉嫁给宝玉。可眼下,老祖宗的意思是明摆着的,能干预这件事的,也唯有王夫人了。虽然王夫人派了金钏儿过来,可她只知道同宝玉玩闹,仗着宠爱生事,并不记得时时给王夫人传递信息。袭人暗忖,自己或许能替了金钏儿的作用,明面上是史太君给宝玉的人,暗地里还可以得到王夫人的抬举。如若两代主母都属意于她,那么假以时日,更近一步,易如反掌。
想毕,袭人下定了决心,偷偷看看四周,见无一人听到、看到,就悄悄溜走了。今日荣侯府宴客,宝玉虽然跟着李纨来了,但史太君和王夫人却都没有出现。那么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抢在宝玉回大观园之前,先见到王夫人,表现一番自己的忠心,彻底取代金钏儿,也彻底断了宝玉和黛玉可能会有的未来。
去见王夫人并不难,前段时间宝玉挨打,王夫人为了照顾他,指了自己最放心的贴身丫鬟金钏儿过去伺候宝玉,金钏儿和宝玉情分不同,日夜相守着,没有袭人什么事儿了,她便越性到外面去指挥小丫鬟们跑腿,也去王夫人跟前献殷勤。
跑的次数多了,理由也越发现成了。有一次,就借口宝玉挨了打,不爱吃东西,要吃酸梅汤,袭人却道酸梅是个收敛的东西,才刚捱了打,又不许叫喊,自然急的那热毒热血未免不存在心里,倘或吃下这个去激在心里,再弄出大病来,,可怎么样呢?说完,便自顾自的只拿那糖腌的玫瑰卤子和了,喂给宝玉吃。偏宝玉只吃了半碗,又嫌吃絮了,不香甜。
金钏儿听了,当即就道:“太太那里前几日有人送来两瓶子香露,是极好的东西,我去取了来给二爷。”
说着一径去了,过不多时,便拿回了一个玻璃小瓶,却有三寸大小,上面螺丝银盖,鹅黄笺上写着“木樨清露”
,袭人欲要接过来,金钏儿却不给,亲自拿水调了一茶勺,喂给宝玉喝了,得了极大的赞赏。袭人从此便记在心里,也想着有朝一日去同王夫人要一瓶来献殷勤。正巧这一回,她想去私下告刁状,正可以拿来当借口。
当下,袭人也不回前院去找宝玉,顺着两府连接的小门匆匆跑回大观园去,直奔稻香村。守门的是赵姨娘,见她来了,撇着嘴给打起帘子,拖腔拖调的道:“太太,宝二爷那里的丫头又来了。”
袭人也顾不上同赵姨娘计较什么,匆匆进了门,见王夫人正坐在凉榻上摇着芭蕉扇子,抬眼看到袭人,奇怪道:“你怎地来了,丢下他在前面谁去服侍?”
袭人道:“今日金钏儿跟着呢。”
王夫人听了,放心的点点头,又问道:“那你来可有何事?”
袭人赔笑道:“原是宝二爷,那些日子吃了太太给的香露,十分喜欢,如今眼见着吃没了,奴婢想着若能再拿些回去给宝二爷就好了,因此便来求太太。”
王夫人听了,笑道:“嗳哟,你很该早来和我说。那东西原还有一瓶的,只是我怕他糟蹋东西,便没有都给,你既然说了,便拿去吧。”
说着,就唤彩云来:“把前儿的那几瓶香露都拿了来。”
袭人道:“只拿一两瓶来罢,多了也白糟踏。等不够再要,再来取也是一样。”
彩云听说,去了半日,果然拿了两瓶来,付与袭人。一瓶子是和原先一样的“木樨清露”
,另一个却是“玫瑰清露”
,都是鹅黄笺子拧着的,袭人便知道这是上进的东西,心中暗道,果然不愧是娘娘生母,饶是如今没了诰命,也还有王家和贾家撑着,也还能得到这些上进的好东西。
当下,更加坚定了王夫人才是能做主宝玉姻缘大事之人的念头,那想要进谗言的主意也就更正了。
袭人接了东西,向王夫人拜谢,又讲了宝玉现在过得很好,虽然之前挨了打,可眼下看着也是好了。又汇报了每日都吃了什么用了什么之类的,就是迟迟不告退。王夫人一见就明白,这丫头是有话要说,却碍于在场人多,没法开口,便叫彩云等丫鬟都退了出去,也让外面的赵姨娘回她自己的小屋子里去。
袭人这才跪在王夫人身前,低声哽咽的开口道:“我今儿在太太跟前大胆说句不知好歹的话。论理······”
说了半截忙又咽住,王夫人只以为是宝玉又出了什么事儿,惊得急忙道:“你只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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