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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壳问她们:&1dquo;少爷呢?”
丫鬟们对望一眼,神色惊惶,其中一个胆子最大的清清嗓子,压低声音说:&1dquo;少爷刚才让管家把容姐叫过来,罚容姐跪下&he11ip;&he11ip;容姐哪受过这个气?闹着要去找老太太评理,少爷&he11ip;&he11ip;”她吸一口气,仿佛心有余悸,接着道,&1dquo;少爷竟然脾气了!”
傅云章向来斯斯文文的,虽然在家中时冷清淡泊,不爱和人玩笑,但还从未当着下人的面怒。
傅容是老太太的掌上明珠,虽是抱养的,却极受老太太疼爱,比傅家其他房正经出身的小姐们还尊贵。她仗着母亲宠爱,曾多次顶撞傅云章,傅云章侍母甚孝,又是个男子,不大在意内帷之事,能忍让的尽量忍让,只要母亲喜欢,他听之任之,随傅容胡闹。
久而久之,傅家下仆习惯傅容在府里说一不二。今天傅云章忽然破天荒惩罚傅容,丫鬟们全都惊呆了,怔愣半天后才反应过来跪在书房正堂前的小娘子果真是傅容没错。
和丫鬟们白日做梦一样的呆愣不同,莲壳听说傅云章罚傅容下跪,喜得一蹦三尺高,&1dquo;早该有今天了!少爷脾气好才让着她,她倒好,真以为我们少爷是泥捏的人,可以让她随便拿捏!”
傅云英微微蹙眉,难道傅云章把她叫来只是为了让她围观傅容受罚&he11ip;&he11ip;这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
书房正堂,傅容跪在蒲团上,泪水涟涟,泣道:&1dquo;二哥哥,你不讲道理!”
傅云章站在隔间书架前收拾书本,闻言头也不回,只留给她一个沉默的背影。
&1dquo;我不跪了!我去找娘来为我主持公道!”傅容一抹眼泪,提着裙角站起身,冷哼道,&1dquo;你凭什么让我跪?”
旁边负责看守的丫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脸为难,指指条桌上正袅袅喷出一股香烟的莲花香炉,小声道:&1dquo;容姐,少爷说让您跪半个时辰,香还没灭,您得接着跪。”
傅容咬咬牙,依照她以往的脾气,别说是罚跪,傅云章语气稍微重一点,她早就飞奔去母亲房里哭诉了,可傅云章刚才不怒自威的样子实在把她吓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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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dquo;容姐,傅家的铺子上的生意,田地庄子的进项出入,包括这所宅院,全部是我挣来的。我是傅家大房的嗣子,你的兄长。你以后的亲事,你将来的嫁妆,只在我一念之间,我让你嫁得风光,你自可高嫁,我不认你,黄州县哪家大户敢娶你进门?只要我想,可以让你出后一辈子回不了娘家。”
傅云章说这些话时和平常一样语气淡淡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如既往的温和而疏远,但他说的话却让傅容心惊肉跳,冷汗涔涔。
&1dquo;二哥哥,你既然威胁我?”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下意识抬出陈老太太,&1dquo;你不怕我去找娘告状?娘不会让你这么做的!我的婚事你做不了主!”
傅云章嘴角轻扯,笑容讥诮,望着门口的方向,目光冷如腊月寒冰,&1dquo;我十几岁中举,不及弱冠,从族里收回全部祖产,你觉得我真的拿你没辙?”
他慢条斯理道,&1dquo;你仔细回想,从小到大,生意往来,铺子里的买卖,包括你的亲事,最后是由谁说了算。”
房门大开,风从外面吹拂进来,傅容面色紫涨,心头燥热,身子却冷得瑟瑟抖,一阵阵凉意从脚底窜起,手心沁出细汗。
母亲对她百依百顺,二哥哥对母亲言听计从,她站在最顶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细究起来,除了吃穿家用这些小事,二哥哥真的打定主意要做什么时,谁都拦不住。族老们都听二哥哥,何况母亲只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内宅妇人?
&1dquo;母亲寂寞,我身为人子,不能常伴母亲左右,心中难安。后来陈家把你送了过来,有个女儿陪伴母亲,陪她说说话,打时光,替我尽孝,我乐见其成。”
傅云章微微一笑,温和道:&1dquo;母亲久居内宅,从不外出。你能胡作非为的地方,也就大宅这几所院子了。出了傅家,我要你生你便生,我要你生不如死,你就得好好受着。”
直到此时,傅容才意识到自己的哥哥是短短几年间重振傅家家业的二少爷,是族老们倚重信任的主心骨,是母亲作威作福的依仗和底气。
她脸色一时青,一时白,汗水湿透衣衫,手脚软,嘤咛一声,跌坐在地上。
&1dquo;即使我离开黄州县,这里也有我留下的人看守。你最好安分守己,好好孝顺母亲,我是你的兄长,能照拂你一二,绝不会撒手不管。如果你冥顽不灵,趁我不在闹出事端&he11ip;&he11ip;”傅云章俯视软倒在脚下的傅容,慢慢道,&1dquo;我言尽于此,你自己掂量。”
※※
从头到尾,傅云章语气轻柔,傅容却胆战心惊,单单只是回想方才的情景就忍不住浑身颤。
她擤擤鼻子,无声抽噎,重跪回蒲团上。
窗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丫头们说说笑笑,簇拥着什么人往里走。
二哥哥爱静,谁敢在书房高声谈笑?
傅容心中既委屈害怕又彷徨无助,一种莫大的恐慌攫住了她,她急需什么东西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扭头看向门口,一双小巧精致的绣鞋踏进门槛,目光再往上,浅绿裙,月白丝绦,黄绸袄,乌黑油亮的双螺髻,修眉俊眼,肌肤白腻,已经能觑出是个美人胚子了。
看到来人,傅云章突然的狠厉带来的恐惧霎时不翼而飞,满心眼里只剩下愤恨,傅容盯着傅云英,双眼赤红,眼里似能喷出火来。
都是她害的!
丫头们察觉到傅容神色不善,眼神里甚至透出一丝阴狠,心下大惊,不敢和她对视,纷纷低下头,快步走开。
傅云英面色如常,迎着傅容频频扫向自己的眼刀子,径自走进里间。
&1dquo;二哥。”她走到书架前,轻声道。
傅云章恍然回神,脸色缓和了些,垂目看她一眼,嘴角微翘。
他笑得苦涩。
父亲死后,他和母亲相依为命。他是遗腹子,嗷嗷待哺,不能为母亲分担什么。一个年轻貌美而且丈夫留下万贯家财的寡妇,日子过得有多艰难,可想而知。等他三四岁时,为了保住母子俩的性命,母亲已经身无分文,靠邻里街坊的接济度日。他们饥一顿饱一顿,终日喝粥,偶尔母亲不得不厚着脸皮上门挨家挨户乞讨。而那些霸占他们家产的族人却顿顿大鱼大肉。
他永远忘不了那一个个漫长的深夜,总有人在他们门外走动,出猥琐森然的笑声。母亲一边哭一边摸索出藏在枕头底下的剪刀,靠坐在床前,哆嗦着手守一整夜,直到天亮才敢囫囵睡下。
为了保护母亲、夺回家产,他日以继夜刻苦读书,呕心沥血,焚膏继晷,耗费自己的全部精力,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帮母亲扬眉吐气。
捷报送到家门前的那一日,他曾对自己誓,不管自己最后能爬得多高,绝不会和那些曾逼迫母亲的族人那样用威逼的法子去对付手无缚鸡之力的内女子,她们被束缚在小小的宅院之中,承受了太多,柔弱孤苦,饱受欺凌,稍稍行差踏错就可能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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