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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倒是件好事。”

辜薪池道。见林宣不解,他又道:“他这样浮躁下去。最迟明日,夫人就该来信训子了。”

说到夫人,林宣就懂了,只要夫人还在一日,即使不在蓬莱岛,乐逾也不是岛主只是少主。外间传入话语声,却是有人也在此时想起夫人,道:“……这回静城王求见岛主,总叫我想起夫人当年离岛,不过少主可比夫人当时好过许多。夫人当年……才十七岁,先岛主夫妇就相继亡故了,夫人接下岛主之位,南楚江湖中大有人想看好戏……”

语罢竟感慨难言,应是年纪大些的韩校书。另一位陈校书忙道:“惭愧,晚辈来得晚,不曾有幸亲见过夫人。我们蓬莱岛记江湖事,却唯独不能记自己岛中人,晚辈只能翻了好几册《武林志》,也不知上面记载是否无误。”

众人皆笑,又一位郭校书笑道:“大抵还是无误的。夫人当年独下江南,携剑泛舟烟波。一月之内,三战三捷,又杀刺客三人,蓬莱岛刀剑榜当年排行前二十的人物顿时就去了三分之一。我记得《武林志》还为夫人题了诗,长得很,不怕诸位笑,那诗文委实恭维太过,有一句流传最广,诸位想必听过,‘笼鞋浅出鸦头袜,知是凌波缥缈身’,倒是能得几分夫人的神韵。……江湖公认,夫人的剑法已臻化境,少主的剑法也得夫人真传。”

羡鱼夫人虽是女人,行的却都是惊世骇俗之事。她身量纤纤,爱剑也名“纤纤”

。三十年前初试剑,那素手剑光就寒了许多人的胆。纤纤剑从未出现在剑榜上,她却是江湖百年来唯一一个凌驾于剑榜之上的女人。林宣听得微露向往之色,辜薪池却思及乐逾,因而想道:夫人之惊世骇俗不仅于此,当年携剑出岛,回时已有身孕。乐逾尚在襁褓之中,她就昭告天下休夫——可天下间竟无一人知道她所休的夫是哪一个,就是乐逾自己,也只知有母,不知有父。次日一早,天濛濛亮,仆从侍女带伞引路。晨起有雾,十分浓稠地悬浮林中,影影绰绰一片乳白,沿山径走不多久,辜薪池眉睫鬓发都湿润了。蓬莱岛主的居处称鲸鲵堂,但鲸鲵堂不是什么确切地方。乐氏先祖,也就是初代岛主乐游原有一幅手书的“举灭鲸鲵”

条幅,条幅挂在哪里,哪里就是鲸鲵堂。羡鱼夫人在时,她的鲸鲵堂在岛心深处,花木最盛的地方,乐逾继位后却将那幅手书摘下一卷,转挂到松石园的木楼里,那木楼就是新的“鲸鲵堂”

了。如今这新堂外尽是高木,再向前走一段,巨石渐多,山峦移位,高树错开,竟豁然开朗。显出一座宽敞的木楼,空中楼阁沿悬崖而建。一面临海,可观云雾、枕潮汐,余下三面对着垒巨石、藏古松的庭园。松石林里鲸鲵堂。庭园外尚有一潭水,隔着生出青苔的石桥,辜薪池远远看见乐逾在庭中练剑。他是那种在什么地方都可以练剑的人,不刻苦,很随意。辜薪池迈步向前走,推开园外粗陋的柴扉,乐逾的面孔更加清晰。眉眼俊朗,面容深刻,嘴唇笑起来天生有些戏谑。身材高大修长,却爱穿层叠松散的衣服。辜薪池从未见过比他更宜动的人,衣下身躯矫健,衣袂翻飞之时,极其潇洒,像苍松环绕间一只鸿鹄。见到辜薪池驻足门外,就一笑回身,三尺长剑朝他刺来。其母的剑名“纤纤”

,他的剑名“颀颀”

,剑宽而长,取“硕人其颀”

之语,拥剑入怀,就如抱着丰满颀长的佳人。乐逾面带戏弄,辜薪池不闪不避,也微微笑着回看。那剑气凌厉穿透浓雾,剑光在雾中仍闪亮,可果然,一根头发丝都不会少他的。寒气停在鼻端,剑锋鸣声铮然在耳,悠长清越,震落庭中青松针叶。乐逾反提剑柄,剑势倒转,已收势站定。他与辜薪池对视一眼,扬手回鞘,支使廊下瞌睡的小僮,道:“上茶。”

两人转入内。蓬莱岛乐氏坐拥金山,岛主人却厌烦仆役环绕。乐逾与辜薪池各坐一头,童子在下首嘟囔着扇炉火烧水。几上有墨有纸笔,并一把打开的折扇,刚刚写就。落的是乐逾一枚“瀛台客”

的印,他唯有得意之作才上这枚印。蓬莱岛乐氏允文允武,乐逾习武却不粗豪。爱字扇印章一类雅玩,而没有儒士书生之气。辜薪池径自拿来看了,是两句诗,草草书成,字如飞湍林表,又如瀑布悬素。他一面留意乐逾,一面称赞道:“毕竟是练剑的人,笔下万壑风雷,不同凡响。”

这马屁平常让乐逾很受用,辜薪池家教极好,出了名的说实话。三十年前,周天子家衰败,各诸侯国主都弃周朝自立,楚国国主有意称帝,只有辜薪池这一家冒天下之大不韪上《谏加帝号书》,说楚国出自周室,国主原本也就是周天子家臣,凭什么称帝。字字句句踩中楚帝痛脚,此谏天下争传,不多少年,辜氏就为谋逆案牵连获罪,辜氏姐弟流落江湖。辜家人为说实话不惜满门遭殃,辜薪池说出来的话就显得异常可靠。他每每想说动乐逾做什么,就会变着法地夸他的字画。乐逾今天只道:“过奖。”

两人冷一会儿场,乐逾抱起手臂道:“有话直说。”

辜薪池神态自若,道:“我带了一张字帖请你评鉴。楚国静城王亲笔所书的拜帖,三日前你就该看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才看?”

乐逾道:“等楚国静城王殿下要死的时候。”

辜薪池道:“那就是谈不通了?”

乐逾哼了一声。辜薪池长叹:“阿逾,二十年知交,你也别怪我薄情。”

乐逾已觉不好,不妙。果然,辜薪池用两根手指取出一封信:“既然你不接静城王的拜帖,就唯有接夫人的家书了。”

羡鱼夫人让位后不知所踪。“纤纤”

剑被她舍弃。连蓬莱岛一并抛开后,乐羡鱼独入深山道观,出家做了女冠子。连儿子都不愿再见。静室里乐逾仰头看已站起的辜薪池。辜薪池整肃衣冠,正色道:“跪下。”

趁乐逾脸上未作怒,又补道:“你跪的不是我,是夫人。”

乐逾指了他一指,没法子,天上地下受得起他一跪,也让他不得不跪的仅有生身母亲兼授业恩师一个。他深吸气平了心中不满,方才一提下摆,利落地跪下。辜薪池拆信道:“夫人问你,对当年种蛊一事,有什么话说?”

蓬莱岛绝不涉朝堂事,辜氏平反后,辜浣愿依婚约嫁入楚廷,蓬莱岛不能出一位楚国太子妃,羡鱼夫人悉心教养她十七年,仍然从那时起,与辜浣断绝义母女名分。谁料到乐逾会独赴天山,为她寻来情蛊续命。这对母子一年不定见三、四面,那一次,羡鱼夫人真是闻讯大怒,对亲儿子动剑。乐逾初成为雄蛊宿主,真气紊乱,自保乏力,在南海上被羡鱼夫人打至重伤,跌落海中,捞起来后足足修养了两个月。伤愈后,乐逾也是如此跪着,在列祖牌位下领罚,答其母:“万般诸苦,是我自作自受,与人无尤。”

辜薪池对他,突然有些无可奈何了。他拍了拍好友的肩膀,说:“我代夫人问完了,你起来吧。”

乐逾不急着站,反道:“你什么时候起,能代表她了?”

辜薪池轻咳一声,弯下腰双手来扶他,道:“夫人传信——有事晚辈服其劳。”

乐逾任他扶着,膝盖用力,正要站起,忽然皱眉,抓住他的手道:“怎么又在抖?”

不待答话,先捏住他手腕,传了一股真气进去。辜氏姐弟年幼既遭流放,身体的根本受损,辜薪池好一些,气息也一塌糊涂。乐逾捉他手腕,耐着性子,将真气拆细分几道一点点为他疏通。辜薪池苦笑。两人都一阵不说话,乐逾收回真气,道:“我上辈子一定是欠了你们姐弟的。”

辜薪池道:“你一定欠了辜浣的。而且想必是巨债。”

“所以我不得不再出去还一趟。”

乐逾望着庭外的云雾,蓬莱岛乐氏的子孙每次涉足江湖,都要掀起一场大风波。譬如乐逾昔年为情蛊远赴天山,至今有种种传闻争相牵扯,真假参半。辜薪池忽道:“依我看来,你在江湖存世的高手中,能排到前十。”

乐逾哂笑一声,道:“承君贵言。”

辜薪池摇头又道:“我也劝过你,若非雄蛊拖累,吸食精气,种上雄蛊以后,内力突破比常人费劲几倍,你在榜上的排名,绝不仅如此。”

乐逾但笑不语,辜薪池也笑,道:“我曾经以为,你对她情根深种,所以不听劝告。现在看却不是那么回事,世间并不只有情爱,能叫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无怨无尤……你对她不是男女之情,但她一定是你的一个劫数。”

此去想必是情天恨海,苦难波折。乐逾拖上三日,不愿出海,终须是要出海,走一趟楚国都城锦京。羡鱼夫人的意思也是他既然自作自受,就自行了结此事。辜薪池与乐逾静坐,喝了小僮送上的热茶。乐逾合上折扇,道:“代理岛主的位子就先交给你了。以三个月为期。你近日身体不好,就多休息,遇事让林宣去。”

又道:“下个月与兰纳商人谈生意,若是有人胡乱起哄,坐地开价,就让他们停船在岛外,让郭管事带他们商会会主到锦京找我。”

辜薪池笑答:“好。”

一盏茶后,乐逾便离岛而去,鲸鲵堂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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