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籴米(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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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给上江地区老百姓身体健康造成重大危害的是吸血虫病,临河县也不例外。上河公社医院的主要工作是响应政府号召,积极投入到消灭吸血虫病的群众性爱国卫生运动之中。他们两人一组,背着药箱走村进户,挨家挨户地宣传卫生常识,如现病情则立即进行登记报告县里,县爱卫会和防疫站的工作人员很快会过来进行诊断,一经确诊就将患者送到县医院指定的病房区,同时指导公社医院对这个村的环境卫生进行整治消杀。尽管邻近的下江地区消灭吸血虫病取得很大成绩,情况依然不容乐观。
钱芳丽听舅舅薛育康说,一开始是他和她父亲钱西来一组下村的,结果他下村后,中草药房就只有薛芮文一人看守柜台,她还不能独自应付,张尚俭便将他兄妹对调一下,由薛芮文带钱西来走村串户。另外一组是方向永和魏锦芳夫妇,他们走另一村子,这样医院里只剩张尚俭和薛育康留守看门。钱西来是海川人,虽说在上江读的卫校,但对上河镇一带的土话和所辖村落完全陌生。当时,农村教育还处在扫盲阶段,说普通话和识字一样都属于扫盲工作的中心任务。没有薛芮文他们本地人带着,钱西来是完全无从着手的。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孤男寡女身背药箱走村串户的,时间一长,村落里的老少婆姨媳妇还正愁着没有话题嚼舌头呢,只需把闲言碎语串起来便成了有眼睛有鼻子的事,一天工夫就可以流传开来。后来,钱西来开玩笑说,他和薛芮文结婚,是村落里老少婆娘们做的媒。当然,如果不是你情我愿,其结果又是另一番景象了。那个时候,人们对男女关系流言蜚语的惧怕程度无异于一顶“流氓分子”
的帽子!薛有根问过女儿薛芮文和钱西来的态度之后,便请张尚俭做中间媒人,按当地农村习俗给他们办了一场还算热闹的婚礼。那天是元旦,六零年的第一天。
钱芳丽是同年的十一月十日在上河公社医院出生的。给薛芮文接生的是薛育康上门去请来的镇上的一个接生婆,另外一个是医院里的医士魏锦芳,还有一个就是跑进跑出的姚姐了。治疗室被当作了临时产房。钱西来和薛育康一直守在厅堂的凳子上,已经订过婚准备冬至节举办婚礼酒席的未过门的薛育康媳妇俞美华端着炖好的人参汤站在产房门外,姚姐说端进来给她喝几口,俞美华就把搪瓷杯端进去给躺在床上的薛芮文喝上几口。从下午三四点开始如此折腾到后半夜才听到婴儿清脆的哭啼声,此时已是次日的凌晨。在医院治疗室的临时产房里躺了两个晚上的薛芮文,第三天的一早就被钱西来和薛育康两人用自制的类似于滑竿的竹制躺椅一前一后地抬回了娘家,俞美华抱着钱芳丽一路跟着。
钱西来是六二年春节后回到老家海川县的。在县供销合作社供应科做科长的哥哥钱东来的帮助下,钱西来被安排进了海川县第一中学担任校医兼生理卫生课的老师。薛芮文带着女儿钱芳丽仍在上河公社医院里抓药,这里毕竟是老家,有什么事情,自有父母或兄嫂打理。母女俩过着水波不惊,鸡鸣起床,日落而歇的日子。
这年的暑期,钱西来到临河县上河公社接上未满两周岁的女儿钱芳丽和已有五个多月身孕的妻子薛芮文,一路颠簸回到家乡海川县青山镇(五九年成立青山人民公社,习惯称“青山公社”
。七十年代末一度称“城关镇”
,之后重新恢复“青山镇”
地名)。还是哥哥钱东来帮忙周旋,将薛芮文安排进青山公社医院。这年的冬上,钱智男出生。
钱芳丽记得自己很小开始就跟奶奶睡的,上小学后才分的床。在奶奶房间里支一张父亲从学校里借来的学生宿舍里那种木制的上下铺学生床,钱芳丽睡下铺,上铺则堆放东西,算来还是跟着奶奶的。直到钱智男读小学,这张上下铺的床才被锯开,分成两张单人床,另一张归钱智男睡。
钱芳丽还没上小学,文化大革命就开始了。实话说,“文革”
到底怎么回事,钱芳丽还真说不出个丁卯来,只依稀记得三四年级的时候,天气已经开始转凉,一天早上走进教室,现有老师在重新布置后面的墙报,有聪明的同学悄悄的告诉她以后不挂副统帅的题词了,似懂非懂的她很认真地点点头,表示她也晓得了。至于晓得了什么,那是后来的事。直到七三年小学毕业,她才大致有点清楚什么“红旗派”
和“红星派”
之间的斗争。也是后来,才多少有些知道原来“文革”
就是两派斗争。至于谁对谁错,那更是后来谁也说不上的事,只有天知道吧。但是,海川的“文革”
给家里带来了重大变化,钱芳丽是留有深刻印象的。
钱西来所在的一中可以说是整个海川县文革时期的风暴中心。六七年元旦那天,海川一中师生举行盛大集会。一时间,锣鼓喧天,人声鼎沸,操场成了一片红色的海洋。大会宣布成立海川县红卫兵革命造反派组织“井冈山红星团”
,简称“红星”
,推举刚到北京串联回来不久的校党支部副书记兼团委书记陈卫国担任团长。陈卫国参加过西南边陲自卫反击战,荣立个人二等功,六三年秋末冬初从高原某部退伍回到海川,安排在一中工作,两年后担任校团委书记,后来提任校党支部副书记,同时又是高一年级四个班的政治课老师。他是六六年国庆前后和其它十几位师生作为海川县红卫兵代表参加大串联去的北京的,两次在天安门广场亲身感受到浩大的声势。整个广场人山人海,除了满是招展的红旗和攒动的人头之外,在人群中的陈卫国所能看到的只有雄伟的天安门城楼和湛蓝的天空。广场上一遍又一遍的欢呼声震耳欲聋,他跟着大家一道欢呼着鼓掌着跳跃着,嗓子喊哑手掌拍肿全然不知,这是他人生中最激动最幸福最自豪的时刻!尽管两次都没能靠近天安门,他已心满意足,而且心潮澎湃,热血沸腾久久不能停歇。他一回到海川,就立即和一道串联去北京的其它十来个红卫兵师生进行了分工宣传和组织,很快在新年元旦这天,举行了上千人红卫兵革命造反派组织“井冈山红星团”
成立誓师大会,这在海川县历史上是一次壮举。大会一结束,在陈卫国等人的组织和带领下,高举鲜艳红旗,高喊革命口号,高唱革命歌曲,一路精神抖擞地游行到县政府,宣布海川县轰轰烈烈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群众造反运动拉开了大幕。
那时县城青山镇总共只有两万多人口,两三条像样一点铺着石块砖块路面的街道,三层楼高水泥建筑的“洋楼”
屈指可数,大街小巷几乎全是青瓦泥墙的木板房。老青山人常说“街头响屁街尾听,街尾叫卖街头应”
,虽有些夸张,却见青山城之小。当天,钱西来在学校参加了红卫兵造反派组织“红星团”
成立大会,跟着游行队伍上街,走到一半,临近自家门口的小弄堂时,便折回了家里。他知道,近段时间钱东来也一直很忙,常常开会,很晚回家。兄弟俩虽然分了房子住,也就是两隔壁,门户还是相通的。有时候比钱芳丽大二岁的侄女钱芳华还会到她奶奶房间睡觉,这时钱芳丽的上下铺单人小床就会被堂姐钱芳华给占了,钱芳丽总是哭啼着被奶奶叫过去跟她一起睡。第二天钱芳丽向母亲薛芮文告状时,母亲会安慰她说“叫爸爸请木工师傅来把上下床锯开,这样就有两张床了。”
但钱西来也很忙,经常把小床的事情给忘了。钱东来也曾问过他有关一中红卫兵的情况,钱西来对哥哥是毫无保留知无不言。他一脚走进家门,就听见哥哥钱东来在门口边上母亲的房间里叫他。他转进房间,跟在做针线活的母亲打过招呼。母亲说:“是半路折回家的吧?”
他点头道:“是。”
母亲又说道:“你们兄弟俩都有家室了,做事情应该晓得子午。”
钱东来说:“你放心,我和西来知道进退的。”
说罢,示意钱西来跟他一道出去。两人从边门走到钱东来家,在饭桌旁坐下。钱西来的嫂子夏荷在灶台前忙乎着,她原是老家霞溪公社下溪村的民办教师,被钱东来安排在供销社门市部做了一阵子的临时工,上个月刚转到粮管所做仓库保管员,成了正式工。这些全仰仗钱东来的顶头上司海川县供销合作社主任魏大中的从中帮忙。魏大中和粮食局的局长吴青松是两连襟又算是战友,因两人先后都在西北当过兵,吴青松比魏大中大三岁,其妻子却是魏大中老婆的妹妹,两姐妹家关系融洽,大中开口请老吴帮忙安排个人,并不是什么难事。在那个物质相当匮乏连买块豆腐都要凭“豆腐票”
的年代,供销社、粮食局粮站粮管所、商业局所属百货食品水产医药等公司单位在小县城里是很吃香的。钱东来问:“你参加陈卫国的红星团了?”
钱西来说:“没有。他们挨个查看,谁没有到操场开会,就当作是不支持文革,不支持‘红星’。帽子很大,我跟几位老师在操场后面站了一会。”
“唔,暂时不要表态,等等看。听说工商联和轻工局职工也准备联合组织造反派,轻工局工会的吕国志找过魏大中,想扩大队伍。大家的眼睛都盯着粮食车队和粮站那帮职工民兵。陈卫国在积极联系争取农机厂木器厂和铁器厂几家工人民兵的支持,轻工局老吕觉得他在挖墙,两人怼了起来,看来是站不到一起了。是否支持‘红星’县里还没有表态,说要请示地委。你没有去县府就好,先在家守着。”
钱东来说着起身去灶头拿过火柴点了支“劳动”
牌香烟。
钱西来从口袋里拿出一包“丰收”
牌香烟,抽出一支,接过钱东来吸着的劳动烟,对着烟头点了火。“估计等不了几天,听校长张庆山讲陈卫国只给他两天时间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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