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复活人物
登录
关灯
护眼
字体:

第101章 41(第2页)

请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否则将导致章节内容缺失及无法阅读下一章。

“噢,又瞎扯起来啦……”

“瞧,就是这样子,别看她好好儿的,那是不到时候,等她倔起来,你连想都不敢想的事她都能干得出……我说的是实话。老爷,您多多担待。我多喝了几口,唉,有什么办法呢……”

那工人说过,便把头枕在笑盈盈的妻子的膝盖上,睡起觉来。

聂赫留朵夫跟老汉坐了一阵子。老汉对他讲了讲自己的身世。他说他是个砌炉匠,已经干了有五十三年,这一辈子砌的炉子数也数不清,现在打算休息休息,可总是忙得没有工夫。他是在城里住的,给孩子们找了地方干活儿,现在是到乡下去看看家里人。聂赫留朵夫听老汉说完,便站起来,朝塔拉斯给他留的座位走去。

“好,老爷,您请坐。我们把东西挪过来。”

坐在塔拉斯对面的花匠抬头看了看聂赫留朵夫的脸,亲热地说。

“宁可挨挤,不愿受气[4o]。”

笑嘻嘻的塔拉斯用唱歌般的声音说着,用强壮有力的手像拈一片鹅毛似的把他那两普特重的行李拎起来,放到窗口。“地方多着哩,要不然站站也行,钻到椅子底下也行。这有多么安宁。要吵架也吵不起来。”

他满面春风地说。

塔拉斯说他自己在不喝酒的时候就没有话说,一喝了酒就说起来没有完,什么话都能说出来。确实如此,塔拉斯不喝酒的时候大都是不言不语,一喝了酒就特别喜欢说话,尽管他难得喝酒,而且只是在特殊情况下才喝。在这种时候他说得又多又好,非常直率,非常真诚,尤其是非常亲切,他那和善的蓝眼睛和笑盈盈的嘴唇都流露着十分亲切的意味。

今天他就处在这样的状态。他见聂赫留朵夫来了,暂时住了口。等他把东西放好,像原来那样坐下来,把两只干活儿的手放到膝盖上,对直地看着花匠的眼睛,又继续讲下去。他是在详详细细地对这位新相识讲他妻子的事,讲她为什么被流放,他现在为什么跟着她上西伯利亚去。

聂赫留朵夫从来没听说过这事的详细经过,因此很用心地听着。他开始听的时候,已经讲到下了毒,家里人也都知道了这是菲道霞干的。

“我这是讲我的伤心事,”

塔拉斯像对待好朋友一样很亲热地对聂赫留朵夫说,“碰到这样一个贴心人,就聊起来了,我也就讲起来了。”

“是的,是的。”

聂赫留朵夫说。

“哦,大哥,就这样,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了。我妈就拿起那块饼子,说‘我去找警察。’我爹是个通情达理的老人家。他说‘等一等,老婆子,这娘儿们还是个孩子,自己也不知道干的是什么,要多多担待。也许,她会明白过来的。’可是有什么用,我妈什么话也不听。她说‘咱们要是把她留着,她会像对待蟑螂一样把咱们统统毒死。’她就去找警察。警察马上冲到我家来……马上就找见证人。”

“那么,你当时怎样呢?”

花匠问。

“我呀,大哥,肚子痛得直打滚儿,一个劲儿地呕吐,五脏六腑简直要翻出来,什么话也不能说。我爹马上套好车,叫菲道霞坐上去,到了警察局,又从警察局到法官那儿。她呀,我的大哥,一开头就全部认了,见了法官,也是那样照实地一五一十全部说了,又说了怎样弄到砒霜,又说了她是怎样掺到饼子里的。法官问‘你为什么干这种事?’她说‘因为我很讨厌他。我宁愿上西伯利亚,也不愿跟他一块儿过。’就是说,不愿跟我一块儿过。”

塔拉斯笑着说,“就是说,她完全招认了。这么着,她就进了牢。我爹就一个人回来了。可是这时候农忙时节要到了,我家的娘儿们就剩我妈一个,而且我妈身体又不大好。我们就想,怎么办呢,能不能把她保出来。我爹就去找当官的,找了一个,不成,又去找第二个。他一连这样找了五个当官的。本来不打算再去找了,可是这时候碰上一个人,是一个小官儿。那是一个天下难找的机灵家伙。他说‘给五个卢布,我保她出来。’讲了讲价钱,讲定三个卢布。好吧,我的大哥,我就把她织的土布押出去,给了钱。他嗖嗖嗖把公文一写,”

塔拉斯拖长声音,就好像说的是放枪,“一下子就写好了。我当时已经完全好了,就亲自赶着车到城里去接她。这么着,大哥,我就来到城里。把大车停在客店里,马上就拿了公文,到监狱去。问我‘你有什么事?’我就把事情说了说,说我老婆就关在你们这里面。问我‘有公文吗?’我马上就把公文递过去。那人看了看,就说‘你等一下。’我就在板凳上坐下来。太阳已经偏西了。有一个当官的走出来,问‘你是瓦尔古肖夫吗?’‘我就是。’他说‘好吧,交给你了。’马上把大门开了。把她带了出来,她还穿着自己的衣服,周身上下整整齐齐。‘好啦,咱们走吧。’‘你是走来的吗?’‘不,我是赶着车来的。’我们就来到客店,算清了账,把马套上,把马吃剩的草铺到车上,上面再铺一块麻布。她坐上去,扎好头巾。我就赶着车走了。她没有说话,我也没有说话。快要到家了,她才说‘怎么样,妈没有事吗?’我说‘没事。’‘爹也没事吗?’‘没事。’她就说‘塔拉斯,原谅我干的蠢事吧。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我就说‘这话不必说了,我早就原谅了。’我再也没有说什么。等我们回到家里,她马上就在我妈面前跪了下来。我妈说‘上帝会饶恕你的。’我爹打过招呼以后,就说‘过去的事就别提了。就好好儿过日子吧。眼下没有工夫说这些事,地里的庄稼要收割了。在斯科罗德那边上过肥的那块地里,托上帝的福,黑麦长得才好呢,镰刀插都插不进去,全都纠结在一起,倒在地上了。应该收割了。明天你就跟塔拉斯一块儿去割吧。’从那时候起,大哥,她就干起活儿来了。而且她干起活来那股劲儿,简直叫人吃惊。那时候我们家租了三俄亩地,托上帝的福,不论黑麦、燕麦,都长得格外好。我割,她打捆。要不然我们就一块儿割。我干活儿十分麻利,干什么都不含糊,可是她不论干什么,比我更麻利。她是个伶俐娘儿们,而且又年纪轻轻的,正在好时候。她干起活儿呀,大哥,简直命都不要,我只好管着她,不让她多干。回到家里,手指头是肿的,胳膊酸痛,应该歇歇了,可是她晚饭还没有吃,就跑进棚子里,去搓第二天要用的草绳。简直全变了!”

“怎么样,她对你也亲热起来了吧?”

花匠问。

“那还用说,她跟我如胶似漆,简直就像一个人似的。我心里想什么,她都知道。我妈本来一肚子气,可是连她都说‘咱们的菲道霞准是叫人掉了包,这简直是另外一个娘儿们了。’有一次我俩赶着两辆车去拉麦捆,我们一起坐在前面一辆车上。我就问‘菲道霞,你怎么会想起干那种事儿呀?’她说‘怎么想起吗,那就是不愿跟你一块儿过。我心想,宁可死,也不跟他过。’我说‘那你现在呢?’她说‘现在呀,你在我心坎上了。’”

塔拉斯停下来,高兴地笑着,惊讶地摇了摇头。他沉默了一会儿,又接着说下去“刚收完地里的庄稼,把大麻泡到水里,我们回到家里,一看,传票来了,要去受审呢。可是我们早就把为什么受审的事儿忘了。”

“准是恶鬼附身,”

花匠说,“要不然一个人怎么会自己想起去害人呢?哦,在我们那里就有一个人……”

花匠正要说下去,可是火车渐渐停下来了。

“准是到站了,”

他说,“咱们去喝点儿什么吧。”

谈话中断了。于是聂赫留朵夫就跟着花匠走出车厢,来到湿漉漉的木板月台上。

喜欢复活请大家收藏复活本站更新度全网最快。

请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否则将导致章节内容缺失及无法阅读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