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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赌棋枰瓶儿输钞 觑藏春潘氏潜踪(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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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要那时就声张骂起来,又恐怕西门庆性子不好,逞了淫妇的脸。待要含忍了他,恐怕他明日不认。“罢罢!留下个记儿,使他知道,到明日我和他答话。”

于是走到角门,拔下头上一根银簪儿,把门倒销了,懊恨归房。晚景题过。

  到次日清早晨,婆娘先起来,穿上衣裳,蓬着头走出来。见角门没插,吃了一惊,又摇门,摇了半日摇不开。走去见西门庆,西门庆隔壁叫迎春替他开了。因看见簪销着门,知是金莲的簪子,就知晚夕他听了出去。这妇人怀着鬼胎,走到前边,正开房门,只见平安从东净里出来,看见他只是笑。蕙莲道:“怪囚根子,谁和你呲那牙笑哩?”

平安儿道:“嫂子,俺们笑笑儿也嗔?”

蕙莲道:“大清早晨,平白笑的是什么?”

平安道:“我笑嫂子‘三日没吃饭,眼前花’。我猜你昨日一夜不来家!”

妇人听了此言,便把脸红了,骂道:“贼提口拔舌见鬼的囚根子,我那一夜不在屋里睡?怎的不来家?”

平安道:“我刚纔还看见嫂子锁着门,怎的赖得过?”

蕙莲道:“我早起身,就往五娘屋里,只刚纔出来。你这囚在那里来?”

平安道:“我听见五娘教你腌螃蟹,说你会噼的好腿儿。嗔道五娘使你门看着卖簸箕的,说你会咂得好舌头。”

把妇人说的急了,拿起条门闩来,赶着平安儿绕院子骂道:“贼汗邪囚根子,看我到明日对他说不说。不与你个功德也不怕,狂的有些褶儿也怎的?”

那平安道:“耶嚛,嫂子,将就着些儿罢。对谁说?我晓得你往高枝儿上去了。”

那蕙莲急起来,只赶着他打。不料玳安正在印子铺走出来,一把手将闩夺住了,说道:“嫂子为什么打他?”

蕙莲道:“你问那呲牙囚根子,口里白说六道的,把我的胳膊都气软了!”

那平安得手往外跑了。玳安推着他说:“嫂子,你少生气着恼,且往屋里梳头去罢。”

妇人便向腰间荷包里,取出三四分银子来,递与玳安道:“累你替我拿大碗烫两个合汁来我吃,把汤盛在铫子里罢。”

玳安道:“不打紧,等我去。”

一手接了。连忙洗了脸,替他烫了合汁来。妇人让玳安吃了一碗,他也吃了一碗,方纔梳了头,锁上门,先到后边月娘房里打了卯儿,然后来金莲房里。

  金莲正临镜梳头。蕙莲小意儿,在旁拿抵镜、掇洗手水,殷情侍奉。金莲正眼也不瞧他。蕙莲道:“娘的睡鞋裹脚,我卷平收了去?”

金莲道:“由他。你放着,叫丫头进来收。”

便叫秋菊:“贼奴才,往那去了?”

蕙莲道:“秋菊扫地哩。春梅姐在那里梳头哩。”

金莲道:“你别要管他,丢着罢,亦等他们来收拾。歪蹄泼脚的,没的沾污了嫂子的手。你去扶侍你爹,爹也得你恁个人儿扶侍他,才可他的心。俺们都是露水夫妻,再醮货儿。只嫂子是正名正顶轿子娶将来的,是他的正头老婆,秋胡戏。”

这妇人听了,正道着昨日晚夕他的真病,于是向前双膝跪下,说道:“娘是小的一个主儿,娘不高抬贵手,小的一时儿存站不的。当初不因娘宽恩,小的也不肯依随爹。就是后边大娘,无过只是个大纲儿。小的还是娘抬举多,莫不敢在娘面前欺心?随娘查访,小的但有一字欺心,到明日不逢好死,一个毛孔儿里生下一个疔疮。”

金莲道:“不是这等说。我眼里放不下砂子的人。汉子既要了你,俺们莫不与争?不许你在汉子跟前弄鬼,轻言轻语的。你说你把俺们踩下去了,你要在中间踢跳,我的姐姐,对你说,把这样心儿且吐了些儿罢!”

蕙莲道:“娘再访,小的并不敢欺心,到只怕昨日晚夕娘错听了。”

金莲道:“傻嫂子,我闲的慌,听你怎的?我对你说了罢,十个老婆买不住一个男子汉的心。你爹虽故家里有这几个老婆,或是外边请人家的粉头,来家通不瞒我一些儿,一五一十就告我说。你大娘当时和他一个鼻子眼儿里出气,什么事儿来家不告诉我?你比他差些儿。”

说得老婆闭口无言,在房中立了一回,走出来了。刚到仪门夹道内,撞见西门庆,说道:“你好人儿,原来昨日人对你说的话儿,你就告诉与人。今日教人下落了我恁一顿!我和你说的话儿,只放在你心里,放烂了才好。为什么对人说?干净你这嘴头子就是个走水的槽。有话到明日不告你说了。”

西门庆道:“什么话?我并不知道。”

那妇人瞅了一眼,往前边去了。

  这妇人嘴儿乖,常在门前站立,买东买西,赶着傅伙计叫傅大郎,陈敬济叫姑夫,贲四叫老四。因和西门庆勾搭上了,越在人前花哨起来,常和众人打牙犯嘴,全无忌惮。或一时叫:“傅大郎,我拜你拜,替我门看着卖粉的。”

那傅伙计老成,便惊心儿替他门看着,过来叫住,请他出来买。玳安故意戏他,说道:“嫂子,卖粉的早晨过去了,你早出来,拿秤称他的好来!”

婆娘骂道:“贼猴儿,里边五娘、六娘使我要买搽的粉,你如何说拿秤称二斤胭脂三斤粉,教那淫妇搽了又搽?看我进里边对他说不说?”

玳安道:“耶嚛,嫂子,行动只拿五娘吓我!”

一回又叫:“贲老四,我对你说,门看着卖梅花菊花的,我要买两对儿戴。”

那贲四误了买卖,好歹专心替他看着卖的叫住,请他出来买。妇人立在二层门里,打门厢儿拣,要了他两对鬓花大翠,又是两方紫绫闪色销金汗巾儿,共该他七钱五分银子。妇人向腰里摸出半侧银子儿来,央及贲四替他凿,称七钱五分与他。那贲四正写着帐,丢下走来替他锤。只见玳安来说道:“等我与嫂子凿。”

一面接过银子在手,且不凿,只顾瞧这银子。妇人道:“贼猴儿,不凿,只顾端详什么?你半夜没听见狗咬?是偷来的银子!”

玳安道:“偷到不偷。这银子到有些眼熟,倒象爹银子包儿里的。前日爹在灯市里,凿与卖勾金蛮子的银子,还剩了一半,就是这银子。我记得千真万真。”

妇人道:“贼囚,一个天下,人还有一样的,爹的银子怎的到得我手里?”

玳安笑道:“我知道什么帐儿!”

妇人便赶着打。玳安把银子凿下七钱五分,交与卖花翠的,把剩的银子拿在手里,不与他去了。妇人道:“贼囚根子!你敢拿了去,我算你好汉!”

玳安道:“我不拿你的。你把剩下的,与我些儿买果子吃。”

那妇人道:“贼猴儿,你递过来,我与你。”

哄和玳安递到他手里,只掠了四五分一块与他,别的还塞在腰里,一直进去了。

  自此以后,常在门成两价拿银钱买剪截花翠汗巾之类,甚至瓜子儿四五升里进去,分与各房丫鬟并众人吃。头上治的珠子箍儿,金灯笼坠子,黄烘烘的。衣服底下穿着红(纟路)绸裤儿,线捺护膝。又大袖子袖着香茶、香桶子三四个,带在身边。见一日也花消二三钱银子,都是西门庆背地与他的,此事不必细说。这妇人自从金莲识破他机关,每日只在金莲房里,把小意儿贴恋,与他顿茶顿水,做鞋脚针指,不拿强拿,不动强动。正经月娘后边,每日只打个到面儿,就到金莲这边来。每日和金莲、瓶儿两个下棋、抹牌,行成伙儿。或一时撞见西门庆来,金莲故意令他旁边斟酒,教他一处坐了顽耍,只图汉子喜欢。正是:

  颠狂柳絮随风舞,轻薄桃花逐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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