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卧马沟的冬天吴根才结局
登录
关灯
护眼
字体:

第十二章(第1页)

请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否则将导致章节内容缺失及无法阅读下一章。

开过年才出正月,马沟河上的冰凌还没有消开,河滩地里的麦子黄不悻悻的还没有返青。韩同生背着方方正正的背包又住进卧马沟大皂角树下的官窑。韩同生这次下乡带来的任务更艰巨:在卧马沟现有的两个互助组基础上组建卧马沟农业生产合作社。

轰轰烈烈的农业合作化运动开始了。

农业合作化和已经过去的土改运动一样,是一场深刻的社会革命。土改的核心是“分”

,原来没有土地的贫雇农在共产党的领导下,翻身当家做主,把打倒的地主富农的土地、浮财没收回来,进行分配,使耕者有其田。这是土改;合作化的核心是“合”

,就是把所有分散单干的的农户组织起来,把分散的土地和农具农畜等生产资料统统收拢起来,归农业社集体所有,让农民走共同富裕的社会主义道路。

比较而言:好分,难合。

无论是什么样的人,都愿意不费任何代价地得到土地和财富,谁都不愿意拱手把属于自己的东西,哪怕是一个毫不值钱,毫无用处的小玩意让给别人。人的本性就是自私的,这是谁也不能否认的客观存在。和暴风骤雨轰轰烈烈的土改运动相比,合作化要难搞的多。

卧马沟是中条山深处的一个小山村,但它并不是世外桃园。在韩同生背着背包来搞农业生产合作化的时候,吴根才第一个就想不通,李丁民也想不通,只有郭安屯表示同意,三个村干部,三个土改中的先锋,三个最基层的党员,就有两个想不通,这工作难展开了。

官窑里的会开了差不多整整一天,从早早起开到快天黑,韩同生苦口婆心把肚子里的话都掏干掏尽了,还是说不通吴根才和李丁民。干部的工作都这么难做,那以后群众的工作该咋做?韩同生难免有些急躁。像去年统购粮食一样,韩同生依旧是抱着极大的热忱和希望来到卧马沟的。在去年的粮食统购运动中他用很短的时间额完成任务,获得了马沟区的第一,受到县里的表扬和奖励。所以合作化运动一开始,他又自告奋勇报名要到卧马沟来领导这项工作。对卧马沟他有一种割舍不下的情怀:卧马沟的土改是他走出校门踏入社会的第一场实践,后来的互助组,粮食统购他也都是在卧马沟经受锻炼的。对卧马沟他情有独钟,对卧马沟的山水,对卧马沟的干部,对卧马沟的群众他都从心底里喜欢。没想到这次来第一炮却没有打响,快整整一天了,村干部的工作先做不通。看着举着旱烟杆一个劲儿抽烟半晌半晌不吭一声的吴根才,韩同生终于起火,“老吴,把你手里的旱烟杆子放下行不行,是叫你开会来了,不是叫你抽旱烟来了。一后晌你抽了有几十锅旱烟,却不听你说一句话,把你心里的想法亮出来让大家听听,别闷着个头只抽烟。”

吴根才把一锅没有抽燃尽的旱烟叭叭地磕在鞋底上,抬起脸,睁着牛一样的大眼愣愣地看着韩同生,好一阵才说:“互助组不是就挺好吗,农活忙了几家几户在一起互相帮助着收种,农闲下来各在各家,地是自己的,打下的粮食多少也是自己的,牛马是自己的。有土地,有牛马,有粮食,农民心里才踏实。没有这些实打实的东西,农民庄稼汉心里就没想头盼头咧,不是我说话难听,这和统购粮食那回还不一样,把粮食交了还有土地,把土地一交,两手就空了。卧马沟没有谁愿意把自己的土地骡马交出去搞合作社。”

韩同生早想打断他的话,但还是忍着让他把话说完。

吴根才说这话的时候,也是一直用旱烟杆堵在嘴上不说话的李丁民,扬起头眯缝着细眼看着韩同生脸上的表情。

韩同生脸上的表情是不耐烦的,吴根才把话一说完,他就很毛躁地说:“我七七七八八八给你说了一天,你咋就转不过弯来,农业生产合作化,走集体的社会主义的道路已是历史的必然,去年统购粮食的时候就给你们说过党在过渡时期的总路线,互助组只是一个过渡,中央已经提出一化三改,就是要实现国家工业化,要对农业、手工业和资本主义工商业进行社会主义改造,就是要使几千年分散的中国农村社会得到根本的改变,使广大的中国农民在社会主义集体的道路上共同富裕起来。吴根才同志,历史的革命的车轮在不断地前进,你可不能糊涂呀,三摇两摆最后是要迷失方向的。”

韩同生说的口干舌躁,信心也不大了,要想突破就得另想办法,这样耗下去也是白耗,碰上不开窍的死榆木疙瘩了。他摆摆手说:“算算算,今天就到这吧,天也黑了,回去好好想想,明天接着开,反正合作化的这条道是非走不行,谁要是观望的时间长了,谁可能就会被淘汰。”

韩同生把郭安屯留下,让吴根才和李丁民走了。

吴根才和李丁民从罩满烟雾的官窑里出来,在淡淡的暮色里相互看一眼,就在春寒料峭的冷风里怀着一肚子心事各自走开。

韩同生把郭安屯留下,等吴根才李丁民从官窑里出去后,他用信任和期待的目光看着郭安屯沉沉地说:“安屯同志,看来卧马沟的担子要你来挑了,吴根才这个人在前进的道路上,在新旧势力的斗争中觉悟不够,观点漠糊,竟然迷惑蹉跎等待观望起来了。现在是关键时期啊。”

韩同生对郭安屯的赏识由来以久,从土改开始,他们就很能说到一起,工作也能配合到一起,关键是郭安屯对工作有热情,啥时候都是积极主动的。当然,郭安屯身上的缺点韩同生也是了解的,他太过张扬了,群众基础不太好。尤其是统购粮食时他手里竟然没有余粮,按说土改分给他的土地一点也不比别人少,一点也不比别人差,可是他却没有把庄稼做好,让好多人对他都有了看法。现在顾不上这些了,成立卧马沟农业生产合作社是眼下最要的任务,吴根才抱残守缺不思进取,那么就让思想有朝气工作积极主动的郭安屯来干吧。

听了韩同生的话,郭安屯好不感动,从土改到现在他一直屈居在吴根才之下,他真的有些不大服气,受人指使和指使别人就是不一样,这几年吴根才可以喊着让他干这干那,去开会去叫人,他却不能喊吴根才去干这些事情。这几年官窑门上的钥匙和水磨房门上的钥匙一直都挂在吴根才的裤腰带上,就是霜降打皂角卧马沟里的人也得听吴根才的吆喝。

“你敢不敢把这副担子挑起来?”

韩同生问话的口气很重。“敢!”

郭安屯回答的更是坚决。“你能不能挑得起这副担子?”

韩同生再问。“能,肯定能。”

郭安屯回答的更坚决更果断。“那好,咱就以你的互助组为基础为中心,把农业社的牌子先树起来,把社会主义的大旗先举起来,到时候看他吴根才怎么办。这样,你马上就开始工作,连夜和你互助组里的基本群众先见面联系,把工作做到群众炕上去,让基本群众心里先有个底,有了基本群众的理解和支持事情就好办。”

“行,我立马就去。”

郭安屯豪情万丈地向官窑外走去。

郭安屯回到家简单地刨吃几口饭,扔下碗给彩兰说一声:我开会去了。就顺门走了,彩兰知道区里的韩同生又来了,韩同生一来郭安屯就在窑里待不住。彩兰只好由着他去,不由着又能咋的。

郭安屯从窑里出来,开始联系起他的基本群众。他最先走进的是郭晋平的窑门。几年时间,郭晋平显得更衰老了,儿女多,老婆不顶人,整个家庭的担子全压在他一人的肩膀上,日月难熬呀。幸亏有郭安屯的互助组,不然他真会把日子又过回到解放前,过回到土改前。尽管有互助组照着,这两年他还是卖了几亩河滩里的水浇好地,不卖不行呀,他实实是顾不过来,他们互助组又不是常年正常的互助组,只是收种农忙了才临时组织起来互助一下,农忙一过互助组就散了,锄呀浇呀的庄稼地里的田禾苗子还全是靠自己管护,他那里能管护过来。管护不好的庄稼肯定收成不好,收成不好一家人就不够吃,不够吃就只有卖地。要不是用滩里的几亩地换了虎林的几十石粮食,这几年真的就又要挨饿了。侧卧在炕上的郭晋平见郭安屯进来,赶紧欠身往起坐。在他眼里郭安屯是个人物,不仅是民兵队长还是他们互助组的组长,平时这个人乍乍唬唬地挺张扬,但关键时刻还是能帮上忙的,毕竟是村干部。村干部很少到他窑里来。郭晋平往起坐的时候先“咳咳咳”

地咳嗽一阵,长年的劳累加上生活不好,落下一身病,天一凉就咳声不断。郭晋平佝偻着腰狠狠地咳嗽了一阵,最后费劲地把一口浓黄的稠痰吐到炕席底下,这才把一张瘦瘦的病脸抬起来,殷勤地招呼上门来的郭安屯,说:“快快,炕上坐。”

说话时把挤在炕上的一堆娃子往炕角旮旯里赶,把炕沿腾出来让郭安屯坐。

郭安屯搭着腿在炕沿上坐下,也不问候一声郭晋平的身体现在是个啥,张嘴就直端端地把话说出来,山里人实诚是一方面,再则他心里急,想赶快把事情办成让韩同生看,他说:“是这,晋平哥,给你说一件要紧的事情,咱互助组要变成农业社了。”

“农业社是个啥?”

病蔫蔫的郭晋平半靠在被窝卷子上,虚虚地问一声,他真的不知道农业社是个啥。

郭安屯就开始给他解说起来:“农业社就是农业生产合作社,是比互助组更高一级的组织。互助组只是一个相互帮助生产的松松散散的组织,土地农具农畜等等都还各是各家的,打下的粮食也还是各是各的。农业社就不一样了,土地农具农畜统一搁伙归了集体,打下的粮食也是集体的。”

“那咱们吃啥呀?”

民以食为天,让郭晋平最关心的不是郭安屯说的土地骡马之类的东西,他关心的是吃饭,从记事以来,他无时无刻不在为吃饭的问题愁,啥时候能让他不再为一家大大小小九张嘴操心,他就心满意足了。

郭安屯根据自己的理解继续往下说:“按口分粮呀,入了社你就是社里的人,农业社打下粮食就按人头往下平均分配,这就是社会主义的优越性……”

随着郭安屯不断地往下解说,郭晋平就慢慢地把歪歪蔫蔫的身体坐直起来,病态削瘦的脸上也泛起一片期望的光泽。农业社真要是像郭安屯说的那样,那就是他郭晋平做梦都在想的美事情呀。像他这样没骡子没马,没犁没耙,只有土地和儿女拖累的人,真的是做梦都想有一个这样的生产组织。可是回头一想他的心又往下沉了,谁好端端地肯把自己下足了底肥的土地,养肥了的骡马,打置出来的新犁新耙拱手交到农业社去,这又不是土改,又不是没收地主的浮财,谁能有那么大的力量把那么多人搬弄到一起。郭晋平摇着头没有把这话说完,郭安屯就嗨一声说:“共产党呀,区里的工作队又下来了,这次的农业合作化和以前的土改、统购粮食一样,又是全国统一的大运动,毛主席都在中央的会上说了农业合作社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真的?”

郭晋平精神一振,眼睛里也闪出亮亮的光,再不像是一个衰老体弱的病人模样。

“当然是真的,这都是韩同生亲口说的,他在官窑给我们几个村干部开了一天会,这次他再来就是专门为了成立卧马沟农业生产合作社的。”

请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否则将导致章节内容缺失及无法阅读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