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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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秋雨一场寒。
立秋后的一场连阴雨把卧马沟的人全都堵在家里,这场连阴的秋雨真的带来了一丝凉凉的寒意。许多人身上都加穿了衣裳,总是被耀先月儿扫得干干净净的巷道,在这场连阴雨中被踩成了烂泥滩。斜飞的冷雨还在沥沥拉拉不停地下着,那积满雨水的坑坑洼洼里被不断落下的雨点激起一圈圈小小的涟漪。整个卧马沟都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雨雾当中。
耀先月儿也窝在崖口上的窑里出不去,他们从来还没有一整天一整天地歇在窑里不去干活。自上了崖口,他们每天都是早早地起来,不是在地里勤勤勉勉地劳作,就是在坡上背柴割荆条。为了生存,为了让日子一天天好起来,他们把每一点时间都利用起来,除非到了困乏的不行,实再睁不开眼了才肯歇上一阵。现在是天雨把他们堵在窑里了。别的人在这个时候都滚在炕上补觉哩,都悠悠闲闲地享受哩。耀先月儿即是在这样的时候也歇不下来,他们半夜半夜点灯熬油纺线编篓,怎么肯把这大白天的好时光糟蹋浪费了呢,那晚上的灯油不是白熬了吗。
被天雨窝堵在窑里的耀先月儿,没有像别的人那样滚到炕上去补觉,去悠悠闲闲地享福,他们手里总有干不完的活。月儿盘腿坐在炕上摇着拐车,把前日纺出来的线穗一丝一丝地往拐车上缠绕。月儿早就来回地算过账了,卖线穗远不如卖棉布划算。用一两线穗织出来的棉布,要比一两线穗多卖好几倍的价钱。所以月儿已不卖线穗了,她攒钱又给自己置了这架拐车,再等些日子钱攒够了,她还要置一架织布机。把拐好的线儿浆了染了架在织机上织成布,再拿到下马河大十字上去卖,这样返回来的利钱就多了。耀先坐在窑门口上割捋着荆条,他的两只手都让割破的荆条汁液染成深深的蛋黄色。编一个篓子要劈割不少荆条。耀先脚踩手扭,一面割荆条编篓子,一面看着窑门外幕布一样密密匝匝的雨丝,不无忧虑地说:“也不知道这雨还要下到啥时候?”
月儿停了手里的拐车,也看着窑门外横飞竖舞的雨丝,那对水灵灵的眼睛里也有了焦虑。她担心的量南疙瘩上的棉花和谷子。南疙瘩上的三亩庄稼不仅凝结着她和耀先的心血汗水,更寄托着她和耀先的全部梦想。月儿细语低声地道:“听人说,雨多了棉花疙瘩开不了就沤烂在担子上了,谷穗也会长出黑霉霉。”
听月儿这样一说,耀先就坐不住了,他把手里编扭了一半的篓子往边上一推,站起来说:“我到坡上看看去。”
月儿溜下炕说一声:“我也去!”
她的口气更坚决果断。
月儿清秀的脸上表现出的坚毅和刚强使耀先无法拒绝,南疙瘩上的三亩地里也洒遍了她的汗水,她勤劳精巧的双手培育过地里的每一棵庄稼苗,她有资格有权力去看她的庄稼。“走!”
耀先拿一顶草帽扣在月儿头上,伸出一只胳膊揽住她的腰身,向窑门外的雨幕里走去。
雨天到地里看庄稼,一般都是弯腰驼背在庄稼地里干了一辈子的老人,只有他们才会把地里的庄稼看的和儿女一样亲。然而耀先月儿这两个年轻人却踩着泥泞,冒着斜飞竖舞的雨丝,相互挽扶着到南疙瘩上看庄稼来了。他们有过不同寻常的经历,现在庄稼和土地在他们心中就有了不同寻常的地位。
细雨斜飞,雾罩山峦。
沉甸甸的谷穗在细雨微风中摇曳;掌状厚实的棉叶伞一样撑在棉桃上遮挡住淅淅沥沥的雨水,硕大的棉桃威威武武地坐在棉枝担儿上不为所动。耀先抽了一根谷穗,包在谷糠里的米粒饱满而硬实;月儿掐下一颗棉桃,撕剥开看时里面的棉絮白洁湿润。在秋雨中棉桃依旧端坐在棉枝担儿上,谷穗依旧弯挂在谷苗上。棉桃没有沤,谷穗上没有长出黑霉霉。相反它们正在享受着雨露的滋润,正准备用丰硕的果实来回报它们勤劳的主人。
耀先和月儿隔着丝丝缕缕的雨雾,相互看着会心会意地笑了。“不会出事。开春的时候皂角树上的花开的多旺呀,今年的年景肯定差不了。”
耀先又搬出那个老典故。
月儿扭头朝坡下村口看去,罩在雨雾里的皂角树显得朦胧虚幻。月儿在心里默默地又向她的皂角神祈祷一句:求皂角神保佑南疙瘩上的庄稼能获得好收成。
耀先月儿冒雨看了一回庄稼,看过后他们的心就踏实了。回到窑里,月儿把一直捏在手里舍不的扔的那个棉花疙瘩剥开,把青壳里的四朵棉絮一一揪拽出来,烤到炕边的锅台上。看着这四朵白白的棉絮,月儿又想起二叔。她前一阵子说过:等摘下第一茬棉花就给二叔做一件厚厚的棉袍。想着她就说:“有些日子没见二叔了。”
已在窑门口坐下捋开荆条的耀先就接上月儿的话说:“等雨停了,天晴了,咱们过去看看二叔。”
说完两个人又各自干起活。
月儿在炕上拐了一阵子线,想起什么似的俊俏的脸上有了一抹生动的笑。耀先不知道她为啥笑,就问:“笑啥了?”
月儿没有回答,却提出自己的问题:“咱们买织布机的钱攒够了没有?”
耀先眨着眼想了想,说:“还差一点,再卖上两三回篓子可能就凑齐了。”
“还差多少么?”
月儿翘噘起红润润的嘴唇,故意摆出一副撒娇的媚态,在有了闲暇的时候她愿意在耀先面前表现出更多的柔情。
耀先拍打拍打手上的枝粉土屑,起身爬上炕,把挂在炕洞窑窝上的小布帘掀起,从里面端出一个小木匣。这小木匣里存放着的就是他们攒下的钱。为买织布机,他们省吃俭用把每一分钱都尽力地攒起来,全都攒在这个小匣子里。耀先轻轻地将木匣打开,小心翼翼地一张一张点数起来。月儿侧身爬过来把脸支在耀先腿上,专神秀气的眼睛随着耀先的手一下一下忽闪着。买一架织布机是眼下月儿最大的心愿,也是耀先眼下努力奋斗的最大目标。这个摆在脸前的小木匣就是她的心愿和他的目标的交汇点。
“拴娃拴娃月儿月儿”
耀先月儿抱着装着他们的心愿和目标的小匣子,还没有把里面的钱数完,窑门外的雨地里就有人一声紧跟一声地喊叫起来。崖口上就是青天白日都很少有人上来,这连阴雨天一路烂泥,谁会上来?不管是谁,先把钱匣子收起来才是对的。他们慌乱地把钱匣子藏压到被子底下,抬起脸时一个浑身泥水的生脸人已经站在他们敞着的窑门里了。
“你是……”
耀先月儿不认识这个人。这个在雨天里闯进来的不之客不是卧马沟人,月儿害怕起来了,她身不由己地向藏着钱匣的被子上挪去,她怕出了意外,那可是他们辛苦好长时间才攒下的一点钱呀。
来人身上没带雨具,浑身淋的湿漉漉的,站在窑门里裤脚上直往下淌水。来人抹一下满脸横流的雨水,冻得青的嘴唇哆嗦地说:“你们就是拴娃和月儿吧?我是马桥村的。快点,二老汉不行了。小河叫你们快点过去。”
“什么?”
耀先月儿比刚才更紧张了。二叔怎么能不行了呢?几天前他还硬硬朗朗地领着他们坡上坡下地背柴哩,怎么突然就不行了?“二叔怎么了?”
月儿的脸上马上就挂了两行泪,把压在身底下的钱匣也就忘了。
“我也说不来,赶快起身走吧,迟了恐怕就见不上人了。不急?我能冒雨连天地往过跑。”
来人只是急促地催。
耀先月儿就再顾不上其他,二叔是他们最亲的人,二叔的生死安危牵动着他们的心。两个人跳下炕抓起雨具,给来人头上也扣一顶遮雨的草帽,就一起闯出窑门,闯进滂沱的雨幕中。
二老汉是前天开始下这场雨的时候病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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