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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之蝶把女人抱起来。两双眼睛看着,两双眼睛都流下泪,两人就抱在了一起,各自都在使着力气地抱,那口液和眼泪也便在吻时往下咽,喉咙里呃儿呃儿地着响。这时候,阿灿挣脱开了,笑着说:“咱们都不要哭了,都不哭!欢欢乐乐在一起吧。你等等我,我要再美丽一次给你的!”
就走到浴室去,在水龙头下冲凉水澡,刷牙,梳头,然后就坐在镜子面前,从提兜里取了眉笔认真描眉,搽脂抹粉。庄之蝶进来要看,她不让,竟把门也拉闭了。过了好久好久。她赤条条走出来,容光焕,美艳惊人。庄之蝶过来就要抱她,她说:“你让我给你跳个舞,我在单位业余文艺比赛中获得过第三名的。”
就扬臂抬脚,翩翩而舞,竭力展示她身体的每一个部位,然后突然蝴蝶一样扑过来……在很长很长的时间里,两人都燃烧起了人的另一种激情,他们忘却了一切痛苦和烦恼,体验着所有古典书籍中描写的那些语言,并把那语言说出来,然后放肆着响动,感觉里这不是在床上,不是在楼房里。是一颗原子弹将他们送上了高空,在云层之上粉碎;是在华山日出之巅,望着了峡谷的茫茫云海中出现的佛光而纵身跳下去了,跳下去了。所有曾在录像带中看到的外国人的动作,所有曾在《素女经》中读过的古代人的动作,甚至学着那些狼虫虎豹、猪狗牛羊的动作,都试过了,做过了,还别出花样地制造着新的形式,两人几乎同时达到了高潮,在剧烈的呼叫中,阿灿说:“你射吧,你射在里边吧,我要孩子,我要你的孩子!”
如黄河之水倾泻,如万戽泉水涌冒。他们死一般地摆在那里是沙滩上的两条鱼了。这么静静地躺着,如躺过数百年,让日落时的晚霞从窗外照进来,慢慢滑落过一道玉梁又一道玉梁,后来两人相视一笑。阿灿说:“你说这孩子该是怎样个孩子呢?”
庄之蝶说:“一定漂亮如你。”
阿灿说:“我要他像你!”
两人就又抱在一起……庄之蝶笑着说:“香!”
阿灿用手捏掉了他嘴唇上的一根毛。又在自己的唇上涂上口红,吻他的一个部位;再涂一次口红,吻他一个部位,庄之蝶已满身红圈,似挂了一身的勋章和太阳。
当他们就要分手的时候,已经是夜幕沉沉。阿灿说:“我最后一次感谢你!”
庄之蝶说:“最后一次?”
阿灿说:“最后一次。我再不来找你,你也不要想我以后怎么生活,你答应我,彻底忘掉我!我不能让人知道你认识我,我要保你的清白!”
庄之蝶说:“这不可能,我去找你,你就是处境什么样儿,我不管的,我是要找你的!”
阿灿笑笑,说:“你瞧瞧那窗外,天那么黑的了。”
庄之蝶扭头看去,窗外确漆黑如墨,遥远的地方,一颗星星在闪动着。他说:“那星星是在终南山那边吧?”
回过头来,阿灿脸上是一道血痕,她的手上拿着头上的卡,卡上染红了血。庄之蝶惊得就去看那伤痕,阿灿却抓了桌上一瓶墨水倒在手里,就势捂住了半个脸,那露着的半个脸却仍在笑着,说:“伤口好了,或许有疤,若是不留疤。这墨水就渗在里边再褪不掉的。我已经美丽过了,我要我丑起来。你就不用来见我了;你就是来,我也不见你,不理你!”
庄之蝶瘫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她去打开门。门打开,一只脚已经跨出了门槛,庄之蝶抬起身要去拉她,阿灿却把他按住了,只是说道:“你不要起来,你就看着我走吧。你如果还要给钟主编写信,原谅我不给你转了。我大姐那边我会去信告诉她,你就直接按原地址寄她好了。我带了你的孩子走了;孩子是你的,你有一天能见到你的孩子的。你哭什么?你难道不让我高高兴兴地走吗?”
就转过身去,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下,下一个台阶响一个噔声。庄之蝶听到了七十八个噔声。
庄之蝶恍恍惚惚回到家里,已经是夜里十一点。牛月清没在家,柳月埋怨他,说好的晚上去司马恭家,孟云房和赵京五都来了,就是等他等不回来,牛月清只好代表他和他们去了。临走时又现没有了龚靖元的那幅字,才想起他中午出去时拿了一卷东西的,只好让赵京五又去画廊那边重新取了原存的那幅字。柳月说:“你是到哪里去了嘛?”
庄之蝶说:“我找了阿灿。”
柳月有些气愤了:“阿灿有这官司重要?!”
庄之蝶冷冷地说:“当然重要。”
说完,进了卧室,却又回来,手里拿了一条毛毯,到书房的长沙上睡下了。
孟云房、赵京五和牛月清去了司马恭家,司马恭态度温和,茶是沏了,烟是取了,也展了龚靖元的字批点了一番,却说:“景雪荫起诉一事,老白给我说过几次。起诉书我看了,景雪荫夫妇也来找我谈过,那女人不仅仅是个有风采的,而且是能量很大的角色儿。我也看出她对庄之蝶内心深处还有一份情意。听口气多半是在丈夫面前说不清楚,再是高干子女,一向顺当,从没受过什么委屈。而且事情闹开来,杂志社和作者,包括庄之蝶一直未能向人家赔软话,没有台阶下,所以事情越来越升温,弄到了不能互相谅解,不能调和的地步。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能让她撤诉,现在看来困难。我也曾想冷处理,不说立案,也不说不立案,搁置在那里一个时间,或许她冷静下来了也有撤诉的可能。但是她见天去找庭长,找院长,质问为什么迟迟不立案。今日下午院长就来通知立案,这案便已经立了。”
牛月清听了,早吓得如五雷轰顶,话也说不出来。孟云房就问:“这事没有退一步的可能了吗?”
司马恭说:“这是不可能的,除非你们让院长改变主意。但是,身为院长,他也不可能把立了案的决定又推翻掉的。”
牛月清一股气就顶在心口,眼泪嗒嗒地掉下来,赶忙用手擦了,鼻子却酸,不停地吸动着。孟云房就说:“你那鼻炎还没有好吗?我这里有纸。”
牛月清立即知自己失态,说:“我有纸的。”
去厕所里又流了一股眼泪,擦了,平静了一下情绪出来。司马恭从糖盒取了一颗糖给牛月清,牛月清笑笑,接受了,却捏在手里,说:“你说吧,司马同志。”
司马恭说:“立了案也不一定证明起诉人会赢,官司谁胜谁负,要法庭做全面调查后,依据法律条文才判定结果的。庄之蝶没来,你们可告诉他,让他做好心理准备来打官司,一等起诉书副本转给他,他得好好起草一个答辩书。事情就这么办吧,我也不好留你们,案子接到手,我也要避免与当事双方在家里接触。龚靖元的字你们也就带上吧。”
说罢就要转身回卧室看电视,对孩子说:“你去送送叔叔阿姨吧!”
三人只得起身出门,在楼道里匆匆商量了一会儿,就又赶来白玉珠家。白玉珠问了情况,叫苦不迭:“你们这几日都干啥去了?那么大的雨,我两次都在法院门口遇见一个女人拦了院长说话,我问那是谁,有人告诉说那就是景雪荫,可你们迟迟不来!今日庄先生也是应该来的呀,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可不管名人不名人的,如果官司打输了,这不也要损害名人的声誉嘛!”
牛月清便说:“老白批评得对,这事都怪我们。也是遭了水灾,市长硬拉了之蝶去写文章,迟迟不能回来,今日晚上又是市长召去了的。他怎么能不来的?改日他一定要来看看你和司马审判员的。刚才司马审判员态度还好,怎么说出话来倒使我心里好没了个底儿。”
白玉珠说:“他具体接管这个案子,话也只能说到那个份儿上,不可能现在就对一方有明确表态,万一说出,对方反映上去,这还了得?我说一句不该说的话,法律是有法典的,但执行还是人来执行的。”
牛月清就说:“老白呀,咱们也都是朋友了,这事就全要靠你!立案就立案,判案却只有你能与司马审判员说上话的。”
白玉珠说:“这个你让庄先生放心,不管事情结果如何,我白玉珠要尽我的力量的。”
牛月清说:“那怎么能说不管结果如何呢?这我心里又是没底的深渊了!”
白玉珠就闷了半日,说:“这样吧,我现在做几碟凉菜,过去叫司马恭来家吃酒,他当然知道我与你们的关系。若是他不肯过来,这他必是看了起诉书后觉得事情难办,这就指望不大了;他若肯来,这事就有三分指望。来了以后,我给他龚靖元的字,他若不收,这事就又没了指望,他是怕收了礼将来判你们输就不好意思;若是收了,这事就又有了六分指望。收了字,酒就喝得有了几成,我必然要问关于这宗案子,他若闭口不说,这事就又难了,他不敢对我说了大话,证明他心中没谱或是有了倾向;若是愿意说,就是要征求我的看法,这就有八分到九分的指望了。”
牛月清连连叫好。孟云房说:“哎呀老白,你这是一肚子《水浒》嘛!那一套话真像王婆说的!”
白玉珠说:“我爱读的还是《三国演义》。”
牛月清就让赵京五快去街上夜市置办几样凉菜和酒来,白玉珠说家里有的。牛月清还是掏了钱,让赵京五去了。不一会儿,抱回来三瓶五粮液,一包调好的牛肚丝,一包口条,七个酱猪蹄,五颗变蛋,一只五香烧鸡。白玉珠就让他们回避去楼下,他这里以开合窗子为信号。第一次开窗子是司马恭来了;再合窗子是收了字了;开第二次窗子是说明谈开案子了。如果第二次合窗,他们就可以放心回家了。
三人便下楼蹲在马路对面的墙根处,开始一眼一眼瞅着白家的那扇窗口。果然,先是那窗子被打开了,三人对视一笑,然后就急切切盼合窗,但窗子迟迟不合。马路上的人已很少,远处那条巷口是个夜市,听见有人在吵架,吵着吵着就打起来。孟云房扭头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蹲在墙根,说:“京五,你年轻,脖子不酸的,你好生盯着那窗子,我闭个眼养养神儿。”
就脱了一只鞋垫在屁股下,那只光脚搭在另一个脚上,一套头就呼呼噜噜开了。约莫过了二十分钟,窗口前人影一闪,窗扇就合上了,赵京五摇着孟云房说:“孟老师。司马恭是把字收了!”
孟云房没言传。牛月清说:“他也累了,你让他睡吧。京五,你也打个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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