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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卌四回 应伪兆建号大齐国 得异梦心觊淮西王(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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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豫允之。原来刘麒字元祥,刘麟字元瑞,故有此请。

刘豫遂召刘观、刘麒父子入宫,劝慰道:“卿等父子,与朕外有君臣之名,内有兄弟之义。自随朕起兵以来,讨叛贼、灭盗寇,多负劳苦。今授卿父子淮阳军知军、都统制之职,赐刘麒名刘猊。望日后尽心辅佐朕与皇子刘麟,共成王霸之业。”

刘观、刘麒父子道:“深谢陛下,臣敢不竭节尽忠,粉身碎骨,以报隆恩。”

刘豫大喜,又请高庆裔入宫,重酬金宝不可胜计,令刘麟、刘麒皆称高庆裔恩府门生。高庆裔洋洋自得,自此在金廷多为刘豫美言,不在话下。

刘豫又虑张孝纯、张仲熊被迫任职,恐难真心辅佐。遂命人将张孝纯为相之事,大肆南传,断其后路。刘麟又多方打探,得知张仲熊之兄张伯奋葬于东京。因彼时刘豫尚未迁都,刘麟遂派人潜地往东京,悄悄将张伯奋冢墓掘,得其陪葬之紫金冠、凤翅盔、银牌、鱼鳞甲、狮蛮带等物,并那对生前所用赤铜溜金大瓜锤--都是昔日上阵惯用的。那时节,陈希真已到猿臂寨,恐用度不足,仍照旧日章程,将猿臂寨窑器,并一应盐铁违禁之物,私通客商,往来南北买卖。刘麟探知,暗中遣人假扮宋商,在大名集市上售卖张伯奋那对赤铜溜金大瓜锤。那日刘麟果然相邀张仲熊到集市闲逛,果然教张仲熊撞见了那商贩,果然一眼认出亡兄遗物,揪住那人一顿拷问。那人果然告说自家乃是赵宋河南尹所派密探,扮作商贩,专往金齐境内盗掘冢墓,将所盗之物售卖各处,以充军资。张仲熊果然追问墓中其余物品下落,那人果然又供说盔甲衣冠等物,路经山东猿臂寨时,吃小头目贱价买了去,至今兀自懊悔。张仲熊见说,果然勃然大怒,将那人一顿拳脚,登时结果了。刘麟见时机已到,遂煽风点火,添油加醋,说什么张伯奋身死国事,不见赵宋追封。今又遣人盗掘其墓,人神共愤。又将探得陈希真在猿臂寨自立为王之事相告,痛斥猿臂寨不念昔日旧情,公然与赵宋盗墓贼交易,着实可恶。今碰巧打死宋人奸细,实是天意。便引张仲熊去见刘豫,将打死奸细之事相告。刘豫果然盛赞张仲熊所为,嘉其才勇,特改授大总管府兵马副总管,命将张叔夜、张鸣珂骨灰送还,仍交张仲熊保管。并命僚属将张仲熊打死宋奸,为兄长报仇一事,拟成应举之题,由士子撰文专论,张告天下。那张仲熊经此一番,竟为刘豫、刘麟父子所欺,从此深恨宋廷,对猿臂寨亦大为光火,按下慢表。

且说刘豫留居大名府月余,深厌叛乱之事,心有余悸,便不居北京,复还东平府。十月,册其母翟氏为皇太后,妾钱氏为皇后。十一月,奉金主之命,改年号为阜昌元年。下诏升东平府为东京,改东京为汴京,降南京为归德府,复降淮宁、颍昌、顺昌、兴仁府悉为州。以皇弟刘益为北京留守,王夔为汴京留守。刘豫既僭号,深恐有人谋害,遂筹建亲卫军。因自念生于景州,镇守济南,节制东平,即位大名,便起四郡丁壮数千人,号“云从子弟”

。又置三卫官,乃翊卫、亲卫、勋卫,以士大夫之子为之,满六岁则试以弓马,合格人出官。彼时金兀术搜山检海毕,将所降宋臣李邺、李俦、郑亿年等,皆送往刘豫处。刘豫遂以李邺为东平留守,李俦为监察御史,郑亿年为工部侍郎,其余人各有任用。

再说刘麟既为皇子,权势煊赫,非比往日。便大兴土木,燃民膏脂,建造皇子府,统理伪齐兵马及征伐之事。刘麟虑伪齐初立,中原遭兵火已历四载,各处官吏、士人南逃殆尽。便对外称“文武杂用,不限资格”

,多方延揽人才,不论中原人士、流寇领、布衣白身,不管偷鸡吊狗,好的歹的,但凡有一技之长,亲齐仇宋,便擢拔录用。又于宿州设归受馆、招受司,招延南方士大夫军民,诱宋逋逃,大肆招降纳叛,相继收得冯长宁、廉公谨、张浃、李师雄、王世冲等为爪牙。看官听说,那刘麟选人往往并非正途,譬如那廉公谨,乃是把女儿及媳妇送与刘麟。刘麟偷偷受用够了,又进献刘豫,那廉公谨方从女色上得授皇子府准备差委。刘豫父子贪财色而授官,岂止一端,如何能成大事?

刘麟既网罗党羽,遂统兵四处征讨。山东境内盗寇、乱兵,或剿或抚,大率弥伏。独有一处,屡攻不下,俨然独立王国一般。看官想必已是猜着,正是那猿臂寨一伙。原来那陈希真、陈丽卿父女自建炎三年冬投奔猿臂寨,苟桓等大喜过望,彼时范成龙、侯达等也被接上山。陈希真、陈丽卿闻知刘麒、刘麟杀死刘广,祝永清与秦万珠私奔之事,震骇不已。那陈丽卿更是火冒三丈,当日提剑便要下山去杀祝永清、秦万珠两个狗男女,幸得众人死命劝住。苟桓欲让位陈希真,不料陈希真百般不肯。过了月余,打探得金兵尽破四京,金兀术追高宗入海,天下大乱之信。众人商议,复推陈希真为寨主。彼时金人尚未册刘豫为帝,陈希真眼见修仙无望,又见天下扰攘,大可有一番作为,遂不再推让,坐了寨主。自陈希真而下,便是陈丽卿、苟桓、栾廷玉、栾廷芳、祝万年、真祥麟、范成龙、侯达等八位将佐,众人占据猿臂寨、青云山、新柳城三处,互为犄角。招兵买马,积草屯粮,愈兴旺。又仿故年旧例,在青云山顶万岁亭中,供奉徽钦二帝牌位,朔望率领众头领朝贺。凡议大事,必到万岁亭上。不料当年九月,刘豫建伪齐,遣使招降,陈希真怒道:“我陈希真为食毛践土之人,戴含齿的男儿,世受宋室国恩,岂能背宋?我便自干事业,也犯不着去做刘豫的副手,那厮打错了算盘。”

遂斩来使,拒不降齐。刘豫大怒,命猿臂寨左近州郡捕盗官率兵征剿,皆大败亏输,从此无人敢正眼相觑。彼时金国将所占关中之地割与伪齐,刘麟闻知陈希真等啸聚猿臂,负阻不宾,本欲即往征讨。一来碍于猿臂寨众人乃故交旧友,身份尴尬。二者顾忌陈希真足智多谋,不易对付。三乃手下兵马招募未久,训练未熟。因此只得暂且搁置,等待时机。

看官,上文既已交代陈氏父女之事,那祝永清、秦万珠二人却在何处?原来那日祝永清、秦万珠私通事,仓皇出奔。祝万年杀了桂花、薄荷、佛手、玫瑰四人,纵马追杀祝、秦二人,直追到永安山,吃祝、秦二人溜脱。祝万年愤恨不已,只得回去。

当日祝永清、秦万珠两个纵马入山,转弯抹角,也不知跑了多少里路。看看天色昏黑,后面已不见祝万年踪影,方敢歇马。两个来到山脚,环顾四望,满目荒凉,不见一处人家。那秦万珠因怀了身孕,受了惊吓,又奔波一日,早已支持不得。祝永清无法,只得扶其下马,入林中歇息。彼时正是九月天气,月轮已升,满天星斗。秋风渐起,只闻四野虫鸣蛙叫。两个狂奔一日,早已肚中饥渴。祝永清寻棵松树,安顿秦万珠坐下歇了,喜得马上拴着一个葫芦。便取下来,去溪边打些水。又去周边采些野果,用衣衫兜了,带回与秦万珠同吃。

是夜,两个边吃边谈。秦万珠问道:“事到今日,你我已将名利尽抛,你可后悔?”

祝永清笑道:“只要能与嫂嫂做一处,便是死也甘心,有何后悔。”

秦万珠听他如此说,方笑道:“世上负心男子甚多,难为你待我如此。既然你我同心,便要想日后生计。如今天下虽大,已无你我容身之所,玉郎可有甚么打算?”

祝永清道:“祝万年如今已是一方大员,手下耳目众多。你我若抛头露面,恐吃他寻着。且此行匆忙,金银细软未及打点,难以过活。适才路上,我已有个计较在此。昔日我在青州五郎镇做防御时,曾攒下些金银,交与镇上一当铺店家保管。后调去景阳镇,因行程促迫,便未去取。如今可先去五郎镇,取出金银。再寻个地方落脚,从长计议。”

秦万珠道:“如此也好。”

当日两个甚是疲倦,遂于树下,依偎一处,露天睡了一夜。

次日天明,两个动身,离了永安山,望青州五郎镇来。因秦万珠怀着身孕,又是小脚,多有不便,两个赶路甚慢,每日不过数十里。看看渡过汶河,抹泰安境,到了莱芜。秦万珠教祝永清将自家头上金钗当了,换些银两,买些吃食,就在城中客栈歇了一夜。次日离了莱芜,出城向北而行。走过五七里路,只见山峦起伏,绵亘数十里,道路崎岖,正是莱芜北面屏障天长山。祝永清道:“要去五郎镇,必打这天长山过。昔日天彪阿舅曾与梁山巨寇宋江在此恶战,说此地崎岖难行,你我须多加小心。”

秦万珠点头。当日秦万珠骑马,祝永清步行牵马,两个入山。行到日落,方到半山腰。见有座泗州大圣庙,两个近前看时,已是破败不堪,并无人打理,只得权入庙歇脚。

是夜,祝永清吃了干粮,在庙边寻些干草,与秦万珠铺了。秦万珠因耐不得疲乏,饭也不吃,将衣裳铺好,倒头便睡。祝永清虽也疲乏,一时却睡不着。靠着庙柱,盯着窗外月色看,不觉想起昔日与陈丽卿成亲那晚的情景来,心中五味杂陈。正自怨自艾,忽听得庙外隐约有呐喊厮杀声。祝永清吃了一惊,急提宝剑,悄悄推开庙门,出庙去看,只见半山腰竟有两队兵马厮杀。隐约见一边官军打扮,一边盗贼模样,各出一将在阵前厮并。正要细看,忽见官军队里一人,骤马挺枪,直取渠魁。转瞬已到面前,眼看得手,不料被盗贼一边阵前之人一禅杖打去,将那将官头颅打得粉碎。那将官无头尸身仍骑在马上,巍然不仆,挺枪在手。坐下马驮着他,竟打个转,反向祝永清冲来。惊得祝永清倒退数步,不觉脚下绊着一块石头,立足不稳,咯碌碌直滚下山麓去了。祝永清大叫一声,却撞在庙柱上,觉来乃是南柯一梦。

祝永清吓得冷汗直流,心头兀自把不住的跳。爬将起来看,见月轮当顶,料已三更。看秦万珠时,齁的却似死人一般挺着。祝永清暗想道:“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已多年不上战场,怎会做这般怪异之梦?”

正没计较,忽见庙门大开,一阵冷气卷入,盘旋昏暗,庙中杂草乱飞。那阵冷气逼得祝永清毛皆竖,只听门外叫声:“祝将军出来,出来。”

祝永清听得呼唤,看秦万珠兀自熟睡。便立起身,提着宝剑,径出庙门。定睛看时,只见阴云冉冉,黑雾漫漫。虚空中一个无头尸身骑匹马立在那着,唬得祝永清两股战战,几乎跌倒。只听那无头尸身自胸腹中出声道:“你莫慌,我乃昔日云天彪麾下大将天王李成是也,乃紫罗仙岛镇海真人转世。当年天长山一战杀贼心切,身遭横死。因昔日曾遇一道士陶子思,言我有割据之相,异日当为淮西王,那日又闻云将军‘壮哉此人,死犹不死’之言,心有不甘。故尸身虽回青州,一道灵魂却不肯散去,留于此地。寻有缘之人,成生前未竟之业。”

祝永清闻言,惊道:“原来是李将军,昔日久闻大名,惜无缘拜会。如将军所说,却为何来寻祝某?”

李成道:“你所经之事,我皆知晓。你我同为失意之人,同有立业之念,正是同道中人。你若答允,我便施展法力,与你合为一体,助你成事。然要先杀那秦氏,斩断情欲,方可成事。”

祝永清闻言,吃了一惊,缓缓道:“承蒙将军看重,然祝某非那吴起,断不会行杀妻之事,还请将军另寻高明。”

李成笑道:“你今日不肯,日后定当后悔。你若想通,可再来此处寻我。”

言讫不见。

祝永清四下看时,只见黑气早散,那里寻得着半点踪影,心中诧异万分。转回庙中,肚里踌躇不决,那里睡得着。熬到天明,秦万珠起来,祝永清亦不敢说。两个吃些干粮,依旧赶路。过了天长山,奔五郎镇去。

那日到了五郎镇,祝永清去寻昔日当铺。因遭战乱,早已人去铺空,那里寻得着影。没奈何,两个只得在镇外,搭个草庐,权且过活。彼时已是十月,朔风渐起,天气转凉。那秦万珠本就身子孱弱,又一路颠簸,担惊受怕,未及月余,便流了产,幸得保住一命。祝永清因做贼心虚,恐走漏风声,不敢明说身份。幸得自家写得一手好字,便每日到各处村镇,代人写字帖、抄书,勉强糊口度日。看官,那祝永清昔日似王孙公子一般,锦衣玉食。如今逃难,虽有秦万珠相伴,免不得残杯与冷炙,到处潜悲辛,怎敌得‘贫贱夫妻百事哀’之言。苦苦撑了三载,秦万珠色衰爱驰,祝万年早已耐不得,又听得刘豫建伪齐的消息。遂狠下心来,编了一套甜言蜜语,哄秦万珠到天长山,背着人将其结果了,尸就地掩埋。一不做二不休,便去寻李成鬼魂。

彼时已是建炎四年冬,那日天晚,祝永清栖身庙内。三更时分,果见李成鬼魂来见。李成笑道:“祝将军终是回心转意了。”

祝永清道:“我已如将军所言,杀了秦氏,再无牵缠。若能重振祝家,立不世之功,我愿与将军合为一体。只是凡事须得由我做主,如何?”

李成道:“这个自然,你我合体,吾之魂魄即散,不过增你智勇而已。你可去庙后,寻一块青石。挖开下面有一秘箧,内有我昔日所用之宝。打开取出,便可成事。若要达,可去西北方乾地五百里之外,便见分晓。日后若能雄据江淮,自立为王,须得封我为神,建庙立碑,享万世香火。若有违誓,千刀万剐,永远沉于地狱。”

祝永清点头,当即起誓。誓毕,李成鬼魂倏忽不见。祝永清踅到庙后,果见一块大青石在那里。挖开看时,露出一个秘箧来。当下取出,擦去泥土。打开看时,见里面装着两把宝刀。祝永清双手提起,只觉脚底一阵冷气吹过,汗毛直竖。四肢百骸,恰似跌入冰窖一般。登时不省人事,昏晕过去。

不知过了几时,祝永清醒转来。睁眼看时,见并无一人。立起身来,只觉身手较前更为矫健。将那双刀提起,就手中掂时,各约重六七斤。不觉性起,就在空地上,双手轮弄,使了一遭,好似风飘玉屑,雪撒琼花。祝永清想起李成之言,心中暗喜,遂收拾下山,望西北而来。

在路行了多日,饥一顿饱一顿,看看将近济南府。那日祝永清肚中饥渴,正要寻些吃食。忽见西北上尘头大起,一簇人马对面奔来,尽是行猎装束。祝永清恐惹生人打眼,急转身回避,猛听得背后有人唤道:“前面的留步,可是玉山祝永清么?”

祝永清回头看时,不觉又惊又喜,正是:蛇蝎沆瀣成一气,狼狈异梦竟同床。毕竟不知是何人唤住祝永清,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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