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卅五回 康侍郎敛财遭火难 毕尚书潜身逢水殃(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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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豪杰何必论出身,季末板荡识诚臣。
临危屈膝偷生辱,赴难捐躯烈名闻。
山海一夕胡旗现,北地廿载汉节存。
丰碑荒冢无声诉,忠奸到头不容混。
话说钦宗问种师道举荐何人,种师道答道:“是张叔夜、云天彪、刘广三人。”
钦宗道:“莫不是那年平灭巨寇宋江、方腊之臣?”
种师道称是。钦宗道:“朕在东宫时,便曾听过张、云、陈之名,后闻得那陈希真辞官修道,如今张叔夜、刘广均在州郡为官,只不知云天彪在何处?”
种师道答道:“云天彪那年因伐辽失利,辞官回乡,如今正在山东风云庄。陈希真虽归隐,然张叔夜、云天彪、刘广及麾下旧将大都健在。陛下若宣谕,准其移调旧属得力将弁,定奉诏而来。”
钦宗喜道:“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朕正要于三京及邓州设都总管府,分统四道兵,拱卫京师。今日既有种卿保举,朕便以张叔夜为南道都总管、云天彪为东道副都总管、刘广为北道副都总管,准三人召集旧属,以备朝廷调遣。”
种师道谢恩道:“陛下圣明,若君臣一心、用人得当,金人不足惧也。”
钦宗颔。
当日种师道又奏道:“陛下圣明神武,睿断严明。自登基以来,选贤任能,从谏如流。小人道消,君子道长。然蔡攸、谭稹等奸党尚存,终是祸患。望陛下除恶务尽,如此朝野振奋,定能同心御敌。”
钦宗深以为然,便立下诏旨,将蔡攸贬窜万安军,寻赐死。谭稹家私尽行抄没,枭于都市。看官听说,自古道:‘国家将亡,必有妖孽’。那徽宗昏聩,为君二十余载,重用蔡京、童贯、高俅、杨戬等辈,其枝蔓党羽,早已充盈朝野,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蔡攸等虽死,然朝中李邦彦、张邦昌、耿南仲等辈依旧安然无事。钦宗偏听则暗,战和不定,社稷岂能安稳?种师道看在眼里,急在心头,虽知奸佞不可尽除,唯竭力诤谏而已。当日拜辞钦宗,离京赴任去了。
不料种师道一走,未及一月,风云突变。先是九月,太原失守。警报传至东京,君臣无不震骇。至十月间,真定府、平定军、汾州等相继沦陷,粘罕、斡离不两路金兵复望东京杀来。钦宗见战事不利,心中摇摆,竟听了主和派之言,命刑部尚书王云随康王赵构出使斡离不军中。许割三镇,尊金主为皇叔,希冀金人退兵。不料金人早已看透宋朝虚实,一面假意议和,一面马不停蹄,两路大军星夜望东京进。钦宗惊慌失措,只得召种师道回京。又急手札,令诸道兵火入京勤王。
不说别处,且说张叔夜自那年平定江南,徽宗又喜又忧,封其开府仪同三司、权开封府尹、镇国公之爵位。然徽宗恐其做大难制,便将张叔夜部属拆散,调往各处。也是张叔夜时乖运蹇,不知怎地,那张仲熊南征杀降之事为人揭。徽宗正愁寻不着张叔夜短处,适逢彼时青州起了一股大盗,几番收捕不得。徽宗便借着由头,将张氏父子贬往山东,戴罪立功去了。那张叔夜是个忠臣,虽有委屈,并无怨言,引二子赴青州上任。到任未久,果然渠魁成擒,政通人和。及至靖康改元,金兵南下。张叔夜上章乞率骑兵,与诸将并力断敌归路,却吃奸党扣住不报。后调任邓州,得种师道举荐,领南道都总管。
那日张叔夜正与二子一侄商议军务,看官听说,那二子便是张伯奋、张仲熊两个,一侄正是张叔夜胞侄张鸣珂。原来张鸣珂那年助种师道、陈希真扳倒蔡京,天子嘉其胆识,特升归德府知府。钦宗即位后,因政绩卓著,又召入京做了龙图阁直学士,前志已是交代过。后钦宗纳种师道之言,授张叔夜南道都总管。张鸣珂闻知,心中甚喜,遂于早朝上奏道:“陛下,臣虽是文官,然早年曾备员行伍,粗知军事,于轮囷城抗击夏兵,幸立微劳。今大敌当前,虽不能临阵讨贼。然闻陛下设南道都总管府,料想诸事繁杂。臣虽不才,愿替陛下去传圣旨,相助拣练军士,早日入京护卫。”
钦宗见张鸣珂如此说,便允其所请。故张鸣珂星夜到了邓州,助张叔夜办理军务。
回说那日张叔夜与子侄商议军事,忽闻有天使至,四人急忙出迎。却是钦宗手札,召张叔夜引南道兵入卫,并准移调旧属得力将弁。张叔夜接旨,详问备细,天使将天子纳老种经略之言,起用云天彪、刘广的事都说了。张叔夜喜道:“天子圣明,社稷幸甚。”
当日送走天使,张仲熊道:“我等离京数载,天子不召。前番真定、太原失守,我等得种公传檄,统兵赴阙,朝廷又下诏毋得妄动。如今京师告急,无人可用,方想起父亲来。”
张叔夜正色道:“休得胡言!我等乃大宋臣子,丑虏犯境,莫说天子圣谕已到,便是未有,也理当请缨。”
张仲熊唯唯。张伯奋道:“昔日征讨强寇,父亲麾下军将一十二人。数年来,或死或散,如何移调?”
张鸣珂道:“天子许阿叔移调旧部,乃示信之意。如今情势危急,移调已然不及,我等引本部兵前去便是。”
张叔夜称是。当日点起精兵,合三万人。张叔夜自将中军,张伯奋将前军,张仲熊将后军,张鸣珂为参谋。翌日起行,星夜望东京进。按下慢表。
回说种师道奉命巡边,行至河阳,遇见金使王汭。一番交谈,察其言语,种师道料敌必大举再犯。故连夜上疏天子,请移幸长安以避敌锋。不料钦宗以为种师道年纪老迈,怯敌畏战,遂召种师道还京。那种师道年事已高,精力难继。眼见金人南侵,朝廷无备,心急如焚。却苦于无兵无粮,心中悒悒。那日接得诏旨,只得打点装束,带了侄子种洌、康捷等数人,连夜起行。于路勉强骑了两日马,打熬不过,只得下马。种洌劝道:“此去东京尚有数百里,叔父既骑不得马,去那里寻乘山轿也好。”
康捷道:“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更兼兵荒马乱,到那里去寻?不如我背着相公走罢。”
种师道婉谢道:“不可,老夫尚自能行,不劳阿康。”
康捷道:“相公说的那里话,若无相公收留,我生下时便死了,岂有今日?康捷早将相公当做亲生爷娘一般看待,如今爷娘抱恙,做子女的背着有何不可?”
种师道见他如此说,心中感动,便依他言语,由康捷背了,众人依旧取路望东京来。
行了十余日,方到东京。种师道本要入宫面圣,怎奈天晚,只得先归住处。是夜,种师道便觉身躯沉重,咳喘不止,起不得床。自感时日无多,便唤种洌、康捷到床前,叮嘱道:“种氏一门,自家祖世衡公以来,镇守西陲,已历三世。老夫幼习儒业,师从横渠先生,习安身立命之学。后继父辈遗业,身入行伍。蒙天子亲擢,诸将同心,遂成佛口城、葫芦河、臧底城、天津府之功。惜为奸臣所抑,荒废数十载光阴。后又受蔡攸掣肘,伐辽失利,屈遭贬谪。幸得天子圣明,重复起用。惜年过古稀,力不从心。今女真南侵,社稷有难。老夫身为大将,内不能除奸臣,外不能破敌兵。行将就木,碌碌一世,诚可愧也,无颜见列祖及父兄于九原之下。”
说罢,泪落如雨,咳嗽不已,种洌、康捷连忙扶住。
康捷道:“相公何出此言?以小子观之,相公文武高才,为朝廷竭忠尽智。手下贤才辈出,不唯名播大宋,早已威震敌国。前番自豹林谷入卫东京,金人闻相公之名,退守牟驼冈,增垒自卫,便是明证。相公屡献奇策,然朝廷不纳,因此酿成今日之祸,非相公之责也。相公亟宜善保贵体,待康复后,再面见天子,陈说利害。若官家允纳,方为社稷之福。”
种师道见康捷如此说,稍稍宽慰。忽想起云天彪来,便索要纸笔,康捷忙去取来。种师道叫种洌代笔,自家口述,修书一封,写道:“天彪吾徒: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大丈夫生于世间,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为师年已七十有六,寿亦高矣。其所憾者,独女真南犯,力不从心,不能杀敌报国也。汝命途坎坷,昔遭冤抑。幸苍天有眼,新君起复。愿汝勿怨朝廷,感春秋大义。尽忠报国,继我遗志。驱除丑虏,复我旧疆。上不负乃君之知遇,下不负为师之嘱望也。待天下太平,凯旋回京之日,若有风吹旗幡,便是为师来看你也。勉之慎之!靖康元年冬十月二十九日,老种绝笔。”
当下种洌、康捷见种师道如此说,都流下泪来。种师道强撑病体,艰难起身道:“老夫尚有一愿未了。”
种洌、康捷问是何愿,种师道道:“与我再穿一次甲胄。”
两个劝说不住,只好依他。当时将种师道扶坐椅上,取过兜鍪、步人甲、靴子等,与种师道从头到脚换了,种洌问道:“叔父觉道如何?”
种师道并无回言。近前看时,早已闭目气绝了。种洌、康捷两个伏地痛哭,如丧考妣,只得举哀报丧。钦宗闻知,大为震悼,亲往临奠,追赠开府仪同三司。
种师道既故,种洌、康捷本欲扶柩归乡,怎奈东京已被金兵围住,出城不得。不上一月,钦宗竟妄信神棍郭京六甲神兵之术,致东京外城失守。金兵破城后,大索金银。一时鸡犬不宁,生灵涂炭。可怜昔日好一个繁华的汴梁城,转眼化作炼狱一般,狼藉满目,凄冷萧索。
彼时已是十一月天气,朔风凛冽,天寒地冻。那日种洌、康捷在种宅守灵,忽见大队金兵闯入。原来金帅斡离不久闻老种之名,今日入城,特来拜会。康捷见了,便拔出刀,要与金人厮杀,吃种洌拦住。斡离不见老种身故,亦吃了一惊,唤通译对种洌道:“本帅昔日曾于阵前与种将军相见,甚感钦佩。你那童子皇帝若能纳其言,未必有今日。”
种洌无言。斡离不道:“本帅虽敬种将军为人,然终是敌人,不可轻放。我家郎主打破东京,急需金银美女。你等若能献出千两黄金,我便罢休,放你等出城。如若不然,我便取种将军级,回去交差。”
种洌惊道:“一千两黄金,如此之多,却到那里去寻?”
斡离不道:“与你三日之期,若不能凑足,勿怪本帅不讲情面。”
当日留百十名金兵,把住种宅,自回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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