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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马沟的冬天月儿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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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03(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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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怕把年轻人逼急了干出不要命的事情,把新生打走,许春娥再训斥起耀先月儿,她知道新生也许会干出蠢事,但这两个人不会。这两个人早就被整治的麻木服贴了。“看见了没有,你们的儿子歪着脖子还有些不服气,这回我们饶过他,回去把他管住,不要把我们的话当耳旁风,我们的话从来就是算数的,要是他再敢纠缠着找杏花,我们就真的把他当流氓逮起来,耍流氓是要判刑的……”

许春娥就是这样一阵乱刀乱棒,把新生把月儿把耀先把他们一家人心中几十年才有的一个美好的愿望打掉了,打碎了。

天早就黑了,一家人坐在没有点灯的窑里沉默着沉默着。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黑暗中无言的沉默,在这种沉默中他们能听到彼此最深情的劝慰。

从官窑里出来,新生就来来回回地想过了,他当然知道自己的骨头有几两重,既然许春娥已经把话说绝了,他也就只有往后退。杏花在他心里没有消失,杏花在他心里永远是至纯至美的,他是害怕因为自己和杏花的事再连累了父母,让可怜的父母跟上自己再遭受一场劫难,再遭受一次羞辱。自己不能给父母带来幸福安宁,就更不能把灾难和屈辱带给他们。

在黑暗里沉默着的耀先月儿真怕他们的儿子经受不起这沉重的打击,厚皮老树经得住风霜雪雨的抽打,嫩芽子幼苗行吗?他们的儿子就是田地里才冒出尖儿的嫩芽幼苗呀。月儿终于忍不住了,她不想让儿子受了委屈,她轻声地问:“新儿呀,你说杏花的事咋办?”

新生在黑暗里无奈地说:“放下吧,咱小胳膊拧不过人家的大腿,那两个人心狠手辣,啥事都能干出来,咱不惹他们算了。”

月儿听得出来儿子说得的违心话,他怎么会把杏花放下呢。月儿的眼睛湿润了,她知道这是儿子忍受着痛苦,在为他们着想,是怕他们老俩口受到牵连。

新生从炕洞窑窝里摸出那把破旧的唢呐,这把唢呐现在已经传到新生手上了。新生把唢呐摸出来,对父母说:“你们歇着吧,我吹一阵唢呐去。”

耀先月儿没有在窑里歇下,他们倚在窑门上静静地倾听儿子吹奏出来的伤心断魂的曲子,滚滚的泪水挂满了他们的脸颊。

郭解放和许春娥并不是把耀先一家人叫进官窑训斥一顿就算了事,他们按照计划正有步骤往前逼进。郭解放利用当队长的权力,再上工派活的时候,就有意把新生打的远远的,不让他再有接近杏花的机会。只要没有了接触的机会,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不会再有进一步的展。这种隔离政策主要是针对杏花的,他们料想着受了训斥警告的地主的儿子再不敢明目张胆地出来纠缠杏花。

现在已经是政治队长的许春娥把事情做的更绝,她专门把基干民兵招集起来,让他们两人一组,二十四小时不间地轮流监视新生,不许他和杏花有任何的接触,连一句话都不许说。许春娥要求基干民兵把这件事当成一项严肃的政治任务来完成。

民兵们当然愿意,有了监视任务就不用再顶冒着毒辣辣的红日头钻在庄稼地里干活了。溜溜达达悠悠哉哉的一个工分也不少挣,谁不愿意呀。民兵队长郭土改按照政治队长的要求把基干民兵分成几组,开始执行任务。

把基干民兵组织起来还不算,许春娥把她的两个肚子不够数的小姑子秋梅和冬梅也指派下来,让她们坐在皂角树下把杏花看住,不让她和新生说话。郭晋平老汉去世后,许春娥就成了这院子里说话算数的当家人。两个肚子不够数的姐妹傻傻地看着她们的二嫂,反应不过来为什么要让她们坐到皂角树底下去。对这种反应不过来的人,春娥只好把话往明里说,她说:“二嫂给你们的三哥说下媳妇咧,就是给你们找下三嫂咧。”

两个肚子不够数的傻姑娘这话还是能听懂的,她们脸上就露出那种不同于正常人的直勾勾赤裸裸的笑。春娥就再说:“但是你们的这个三嫂有些不听话,有一个坏男人想勾引她,所以呀,你们要把她看住,不许她和那个坏男人来往说话。你们的三嫂就是上房院那个好看的杏花,那个坏男人就是崖口上地主的儿子。听明白了吧。”

两个肚子不够数的姑娘只是痴痴地笑,连头都不点一下。不过她们的痴笑就证明她们还是听懂了。许春娥再吩咐一声:“知道就行,把二嫂的话悄悄地藏在肚子里,不要给外人说,一说你们的三嫂就跑了。”

就这样,几个基干民兵和两个肚子不够数的傻姑娘开始监视起新生和杏花,不让他们有任何接触。

一开始新生就觉得不对劲,自己身边突然有了几个溜达的闲人,上工的时候他们在地埝上站着,下工后他们就幽灵似地跟在身后。新生的心提悬起来,不知道他们要对自己或是对自己的父母干什么。

月儿也注意到一天黑在崖口的坡道上,或是在窑顶的南疙瘩地里总有几个神神秘秘的人影在游走。月儿惊慌起来,她猜想他们肯定是冲着新生来的。她把新生叫进窑里千遍万遍地吩咐不要招惹那些人。

耀先更是战战兢兢的连旱烟袋都端捏不稳,原来那么精明周正的一个人,现在却被整治成这样,他失了魂似的嘴里絮絮叨叨地只说一句话:“就是土改的时候也没有过这种情形,就是土改的时候也没有这种情形。”

被整治怕了的耀先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在这黑麻麻的黄昏里,窑顶上晃游着两个人影,这确实让人不能安生。新生哗啦一下操起扁担,把耀先月儿猛猛地吓一跳,以为他操了扁担要出去和游晃在窑顶上的民兵拼命,两个人一人拽住一根扁担上的穗子,惊慌的说不出话。新生淡淡的一笑,悄声对两位老人说:“趁天才麻麻黑,我下去担一担水,也试探一下,看他们究竟是想干啥。”

“好娃,咱可不敢惹事。”

月儿说话的声音都吓转了。“就担一担水,不招惹他们,看他们是不是跟着往下走。”

这倒也是一个办法。耀先抓着扁担和儿子争执起来,“我去,我这一把老骨头不值钱。”

新生没有吭声,只是把父亲抓握在扁担上的干柴一样的手掰开,挑着两个空桶往崖口下去了。

那两个晃游在南疙瘩上的人影就拉开一段距离跟下去。天麻麻黑了,下工回来的人们都正在各家窑里烧火做饭,坡道上飘荡起缕缕炊烟,却没有几个走动的人影。新生担挑着两只空桶从坡道上下来,在路过皂角树时,听到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注意一看,见皂角树下坐着的是半瓜子二奎的两个肚子不够数的妹子秋梅冬梅。新生就停下脚,故意问:“你们坐在皂角树下等啥呀?”

新生停下脚主要是想试探跟在后面的民兵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两个民兵停在坡道上没有靠上来,两个肚子不够数的女子却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起话。“你是坏人。”

口齿不清的冬梅先说一句,说时身体还直往后缩。新生觉得有些好笑,这么憨傻的女子还能分辩出好人坏人,就逗着问:“谁说我是坏人?”

两个肚子不够数的女子这下就不往后退缩了,她们齐肩并脸吵架一样对着新生说:“就是就是,你就是坏人,是我二嫂说的,我二嫂说崖口上地主的儿子是坏人,要把我三嫂勾引走,我二嫂就让我们坐在皂角树底下来看着,不许你勾引我三嫂。”

新生更觉得好笑了,他知道郭晋平老汉一辈子养下三男四女七个儿女,大儿子大奎,招出去给别人当了养老女婿,二儿子二奎是个半瓜子,换亲回来个媳妇是许春娥,三儿子三奎简直就是个全憨子,他啥时候也有了媳妇了。新生偷眼往后看一下树杆一样伫在坡道上的两个民兵,再问:“谁是你们的三嫂呀?”

听新生这么一问,两个肚子不够数的女子竟争抢着回答起来:“上房院的杏花是我三嫂。”

完了,两个人再齐齐地补一句:“我二嫂不让往外说。”

新生差点爆笑起来,这才是赖蛤蟆想吃天鹅肉,才是痴心妄想,才是白日做梦。纯真美丽的杏花会嫁给全傻子三奎?做梦去吧。新生冷笑着到河里担水去了。

新生从河里担水回来,巧红已经把消息悄悄地送上来了。巧红才不怕受到牵连呢,巧红上来一说啥事情也都就明白了,和新生试探出来的结果一样。原来民兵们监视着是不让新生和杏花再有来往,这还用得上动用民兵,在官窑里受了训斥和警告,耀先月儿还有新生早吓得退避三舍,再不敢白日做梦有赖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妄想了。这下他们就更不敢了,为这事民兵都堵到窑门口上来了,就是再给他们十个胆也不敢再有这非份之想,他们只有远远地躲开,只有认命。

在后来的日子里,新生只有把对杏花的一片爱慕之情深藏在心窝里,不敢流露出来。这是很苦很苦的,面对自己真心相爱的人,却不能流露感情,甚至连一句话也不能说,肚子里的苦能把心淹死。

郭解放许春娥极力阻挠着不给新生和杏花一点点机会,他们常常把新生独独地打到边远的地块干零碎活,而又总是把杏花留在场上。他们见面的机会很少很少,但在一个村里住着,就总有见面的机会,有时候在皂角树底下就能见上一面。在皂角树底下短暂的一点时间里,虽不能说话,但新生还是能看出杏花眼里幽深的等待和期望,就知道她的心还和那天在崖口上表明的一样,没有改变,没有动摇。但是他却变了,变得不敢再往前走一步。对新生来说前面就是一片雷区,一脚踏上去就会让他粉身碎骨。新生不是一个贪生怕死的懦夫,为情为义他有死的决心和勇气。但是他不能因为自己让已经饱受磨难的父母再受到连累,再受到惊吓,再受到羞辱。他只有在痛苦中默默地等待,他不相信自己头顶上总是阴云密布,他相信总有一天普照万物的阳光也会照到他的头上。

杏花真的是空喜欢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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