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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马沟的冬天改编电视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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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03(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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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同生通盘考虑指挥全局,把吴根才几个人打出去干事去了。

皂角树下的会散后,卧马沟没有洋溢起一片踊缴爱国粮的欢腾,相反却笼罩上一片沉闷。在五十年代初期,粮食确实比钞票重要,尤其是在农村地区,农民们无论干什么,说的都是粮食。牛马、土地、房屋那时候都是按多少石多少石粮食说价的,很少有人说是多少多少钱。就连说媳妇订彩礼,开出来的也是多少多少石粮食。在农民庄稼汉的心目中,粮食是排在第一位的。现在开会让他们把捏在手里的粮食往出交,许多人心里就不畅快。

吴虎林大概就是最不畅快的一个,开会回来他就圪蹴在偏窑门口再没有动,偏窑麦囤里溢溢满满堆着上百石粮食,这是他一家人辛勤劳动的结果。他还指望着要拿这些粮食再换几亩水浇好地,带着一家人往好日子里奔呢。可是这个会一下就把他的全盘计划打乱了,就像圆鼓鼓的大气球,让人用细细的针尖扎了一个小眼眼,他憋了一肚子的四五六,就从这小眼眼里突突地飞冒走了。心尖让人拿针扎了,他痛苦的要死。虎林老实本份一辈子没有和人吵过嘴的老爹老娘,心疼粮食,更心疼儿子。老俩口坐在柿树下擦眼抹泪,陪着儿子难过,却不知道该对儿子劝说句什么。

虎林的兄弟虎堆是基干民兵,现在正背着长枪跟在郭安屯屁股后面满村满坡地巡逻呢。这个兄弟最让虎林揪心,兄弟对偏窑麦囤里的粮食知道的也和他一样清楚。村干部们估摸不出来,他兴许都会自己说出来,那是一个缺肠子少心眼的傻瓜蛋。

“虎林伙计,这下你说咱咋办?”

上来两个讨教主意的庄稼汉。在这时候人们是不能再找村干部商量事情的,在卧马沟除过三个村干部,下来就数虎林威望高。庄稼人的威望不是吹说出来的,是实打实干出来的。土改后的这几年,在卧马沟谁都没有虎林置下的家业大。有实力,才能有威望,自古都是这样。虎林的威望是靠做庄稼的本事树起来的,是靠不断达起来的家业树起来的。但是碰上眼目下的这种事情,会做庄稼有点威信的虎林也和所有的庄稼汉一样,拿不出什么硬主意来。虎林苦着脸没有做声。一个人就说:“家家的麦囤都在偏窑里扎着,谁都心知肚明。要不乘现在还有机会往别处倒腾倒腾。”

虎林瞅一眼场院门外背着长枪来回走动的民兵,冷冷地说:“你就不怕让抓了五类分子。”

“那你说咋办?”

回答他的是一串叭哒叭哒咂吸旱烟的声音。

几个人愁肠百结,坐在一起干抽着旱烟。就听见吴根才朗声的笑。“呵呵,你们几个在开诸葛亮会呀。”

几个人赶紧站起来,脸上显得都有些紧张,虽然都是过去的伙伴,但吴根才现在的身份变了,变成农会主席党小组长了。不同的身份对相同的一个问题就会有不同的看法,他们对他多少有些戒备。“来来,咱们坐到柿树底下畅畅快快地说。”

吴根才把虎林几个招呼到柿树下絮絮叨叨地谈说起来,他是根据韩同生的安排来做说服动员工作的。吴根才是个比较乐观的人,遇上啥事能想的开,不钻死牛角。夜黑间他在上房的大炕上辗转反侧多半夜就把问题想通了,就来做虎林的工作了。坐到柿树下,他也掏出旱烟袋和虎林对上火,呼呼地抽吸一口,再把抽吸进去的浓浓呛人的烟雾喷吐出来,咧着厚厚的嘴唇就说:“说实在话,开始我也有些想不通,但这和土改一样是一场运动,一场革命。是运动是革命,谁也就不能不服从。原来上房院里的郭福海多厉害,多威风,多有钱,要啥有啥,可是土改运动一来,他就被赶到崖口上去了,别说是立着的房子,躺着的地,最后把命都没了。没了命还能再有啥,有啥都是白搭。”

政策水平和文化水平都不高的吴根才开口举出一个极不恰当的例子,土改时的郭福海和现在的这几个人,根本就是牛马风不相及的两码事,但他就是把这两件事拉扯到一起说。吴根才七五搭八成的说法还真的起了作用,对土改人们记忆犹新,那是一辈子也忘不了的事情。吴根才继续说:“韩同生说的对,共产党领导的土改使咱们这些过去的穷长工翻身有了土地,这几年又是风调雨顺,咱手里都有了余粮。现在国家搞建设,搞工业化,需要咱手里的粮食,咱为啥就舍不得,咱交出去的是粮食,又不是土地。有土地还怕下年打不下粮食,有山还怕没柴。明年麦子一倒,家家又是几十石新粮。不说假话,这次我就报了五十石。我那点家底恐怕你们也都清楚,交出五十石,剩下的就只有一点口粮了。”

吴根才的话不能不让这几个人感动,后来过来的和吴根才在上房院里住过的吴换朝就试探性地问:“根才,你说我该报多少?”

吴根才笑着反问一句:“你说你该报多少?”

他们在一个院里住过,又是同一个互助组的,彼此是知根知底的。吴换朝不好意思地伸出三根指头。吴根才笑着摇摇头说:“你不比我多,但也不能比我少,你也应该是这个数。”

吴根才把宽厚的手掌展开举起亮在他面前。吴换朝咧嘴无奈地笑笑,不说话了。

虎林眨眨眼也试探起来,他以为自己不在他们互助组里,收秋割麦也没有雇请过村里的人,他不可能把他的家底也摸透,就说:“你说说我,看我交多少合适。”

吴根才没说话就举起一根指头,虎林吓一跳,赶紧矢口否认说:“尽瞎说,你这是抬举我哩,我那有哪么多。这几年我办了多少事,真的没有那么多,顶多也和你一样,一把手努园了。”

“虎林,不瞒你说,我和丁民安屯在官窑里掐着手指头算了大半夜,八九不离十。你不相信我们三个人看庄稼的眼力?再说,你兄弟虎堆开民兵会的时候早把你的家底给亮了,纸能包得住火。”

虎林再不说话了,只是把牙咬的叭叭响。另外两个人也试探地问一下,吴根才把估摸出来的数也给他们说了,两个人也不吭声了。

吴根才最后再说:“报吧,自愿报出来光荣,还披红戴花哩。拖到最后也还是个交,还不美气。这是运动。”

从开会到吃晌午饭,长长的一晌时间,除了地主的儿子主动走进官窑报了十五石余粮,就再不见一个人走进官窑来报数。坐在官窑里的韩同生就有些着急,正好背着长枪的郭安屯进来了,有些急火的韩同生就顺嘴说出一句带火的气话,他对郭安屯吼道:“你出去,告诉那些手里有粮不肯卖的人,收不上来粮,我就收地。让他们掂抻掂抻是锅重,还是碗重。”

韩同生说出来的这句气头上的话,还真让郭安屯给传扬出去了。一时间卧马沟的气氛就紧张起来,不交粮食就交地,谁愿意端着碗丢了锅呀,那就交吧。卧马沟里的老实农民们在一片紧张惊慌中行动起来了。

同全村的紧张慌乱不同,崖口上平静安祥地响起簸箕扬簸麦子的声音。从官窑出来,耀先和月儿就商量好了,把今年新打下的麦子全部交售给国家,把小囤里的陈麦留下当口粮。同时他们还决定把新麦子再细细地扬簸一遍,给国家交粮就要把最好的粮食交上去。回到崖口他们就端起柳条簸箕“哗哗”

地扬簸起来,耀先簸一簸箕倒在铺开的干净席片上,再由月儿领着新生爬在席片上细细地挑捡一遍,哪怕是一个微小的杂质都要把它挑捡出去,不许有一个小石头子子或是一根碎柴禾棒棒搅进粮食里去,这是给国家交的粮食呀。席片上挑净的麦子堆成堆的时候,月儿就撑开粗布毛裢招呼耀先过来往里面装,新生翘着小手坐在席片子边学着妈妈的样子,继续往外挑捡细小的杂物。装粮食的毛裢布袋不够用,月儿就从箱子里搬出一捆新织成的粗棉布,一截一截剪开,然后对折一缝,就又是一条崭新的装粮食的毛裢布袋。一机压在箱子里舍不得穿用的粗布花花,就这样让月儿一剪子一剪子全都剪做成装粮食的毛裢布袋。现在大度起来的月儿和平时那个仔细的月儿简直就不是一个人,看着成卷的新棉布被哧哧啦啦地撕扯开,耀先都有些心疼,由棉花纺成线,由线织成布,这要耗费月儿多少时间和精力,月儿有时候一夜一夜坐在织布机上不下来,真是不容易呀。耀先真正心疼的是月儿,并不是那几丈粗棉布。

听到崖口上“哗哗啦啦”

扬簸麦子的响动,一个巡逻的民兵探一下头,就急匆匆地向坡道下跑去。郭安屯抱着长枪正在皂角树下抽旱烟哩,气喘吁吁的民兵跑下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报告:“队长有情况,崖口上地主的儿子和他的女人正在倒腾粮食。”

郭安屯腾地一下抖着风站起来,不做任何思考就说:“狗日的,这时候还敢捣乱,走,把狗日的逮下来。”

说着就领着民兵背扛着长枪快地向崖口上跑去。快到坡顶的时候他们就听到崖口上匀畅的用簸箕扬簸麦子的哗哗声。到了坡顶为保险起见他们低弯下腰探头向崖口上窥视,真的看见郭耀先正把一簸箕扬簸好的麦子往月儿手里撑开的毛裢布袋里装倒,在月儿身后已经栽立着十几袋子装满麦子的粗毛裢。一个民兵压低声音悄悄地对郭安屯说:“看着他们大大方方的样子,不像是在干鬼事,他们没有这么大的胆量在大天白日里倒腾粮食。”

郭安屯也觉得不像,刚开过会,胆子再大的人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倒腾转移粮食,更何况他们。郭安屯就想起他们到官窑里报余粮的事情,难道他们把麦子扬簸干净是为了往上交?郭安屯又觉得地主的儿子不会有这么好的思想,他只要不往里面掺沙子就不错了。

“怎么办?”

现问题跑下去报告的那个民兵问一声。

“走,到跟前看看去。”

郭安屯领着两个民兵直起腰向崖口上走去。

耀先簸净一簸箕麦子,端着正要往月儿撑开的毛裢布袋里倒,一抬头看见郭安屯领着民兵上来,月儿也看见了。这一次他们没有像往常那样,一看见背枪的民兵就吓的筛糠一样浑身抖,他们以为郭安屯领着民兵上来是催交粮食的。耀先陪着一脸笑,说:“我们害怕麦子不干净,再扬簸一遍,簸完就往官窑里送。”

郭安屯的黑脸被闪红了,原来他们真的是要扬簸干净了往上面交的,不是在倒腾粮食。郭安屯不得不变换一下脸色,他往前走两步,从耀先端在手上的簸箕里抓操起一把麦子看看,满把麦子像水洗过的一样干净,但他还是说:“簸干净,簸干净再往下送。”

“是是是。”

耀先陪在脸上的笑一直就没有落下去。郭安屯把抓在手里的麦子扭身放进月儿撑开的毛裢布袋里,抬头在月儿脸上盯看一阵,用鼻子哼一声,领着民兵悻悻地走了。

耀先月儿在崖口上忙碌了一整天,也没有把十五石麦子扬簸完,天黑了分辩不出麦子里的杂物了,他们才停下手。

第二天全卧马沟的人差不多都知道,崖口上的那两个人不仅到官窑里报了余粮,而且还把要交的麦子又细细地用簸箕扬簸一遍,有的人受了感动,再加上村干部们的工作,就走进官窑把自己家的余粮如实的报上去。但是也有人从中受到另外的启,虎林就是有了另外想法的人。他虽还没有到官窑里去报余粮,但他知道这是抗不过去的事情。个人哪能抗的过国家,郭安屯就是把韩同生“不交粮就交地”

的话亲自说到他脸上的。虎林害怕土改时分的土地再让收回去,但是他不甘心,觉得这样把粮食交出去太吃亏,他啥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亏。一听说崖口上的耀先月儿把今年新打下的麦子又扬簸一遍,才往上交,他的眼睛忽闪几下,心里就有了想法。原来在粮市上做小桩粮食买卖,他动不动就要给好麦子里掺杂上一些次等的秕秕麦往出卖,出手的时候肥肥的红头大麦盖在上面,秕次的麦子压在底下,掺和着都就卖了。和缺粮户手捏手的小桩卖买都能掺假,和公家几十石上百石的大桩生意就更好掺假,这又不是在下马河粮市上跟睁圆眼的缺粮小户斗智,这是交给国家的,就国营粮站里的那两毛裢人?他们顾不过来。于是他到河滩担回来几担黄沙,这河滩里的黄沙和麦子的颜色差不多,几十石麦子上万斤,里面掺搅上几担黄沙谁也看不出来。他觉得只有这样,亏才吃的小一些。给大大的麦囤里掺搅了几担黄沙,虎林还不去官窑报数,他要等到最后,看究底最后会是个啥。

在别人才开始到官窑报数的时候,耀先和月儿倒一布袋一布袋往官窑里背送起余粮,十五石,折合两千两百五十斤,装在毛裢布袋里是整整的二十袋。耀先月儿用了整整一个晌午才把这二十布袋扬簸干净的麦子,从崖口上背送下来。整整齐齐二十布袋粮食在官窑里码成垛,装粮食的毛裢布袋一崭新的细棉布,每个毛裢布袋上都工工正正用毛笔写着:“卧马沟村,郭耀先记。”

的字样,村名是横写,人名是竖写,周正而气派。来官窑报余粮的人看了都觉得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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