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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马沟的冬天电视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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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02(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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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春娥已经不再敢妄想着让她的憨小叔子三奎娶杏花了。

郭解放重重地哼一声,说:“你说就这样便宜了地主的儿子?”

“当然不能就这样算了。”

许春娥又有了歪点子了。怪不得她的嘴会歪,她肚子里的歪歪点子太多了,把她嘴都给引歪了。

许春娥真的又给郭解放说出一个办法,她说:“你小姨子要嫁给地主的儿子这事全四十里马沟都知道了,是再也阻挡不住的事情。既然阻挡不住,就再不能强行阻挡,强行阻挡只能对你自己不利。不阻挡,但也不能让他们顺当。这样,你可以在限定的时间里让崖口上的地主家拿出一份彩礼来,拿出彩礼就订婚,拿不出彩礼就彻底拉倒。那样就不能说是你在中间不同意,而是他们拿不出彩礼。在咱四十里马沟因为拿不出彩礼订不了婚的例子多的是。我也给你打听过了,崖口上的地主家根本拿不出二十四件的大彩礼。”

许春娥就把新生和马家窑的拐子小娟订婚退婚的事说了一遍。

听了许春娥的主意,郭解放阴沉的脸上终于又活泛出一层坏笑。

上房院终于给上话来:五天之内送一份二十四件的彩礼下来,彩礼送进门,杏花和新生的婚事就算订了。彩礼送不进门,这事就不要再提。没彩礼还想订婚找媳妇呀?

这可就把月儿愁住了,把崖口上的一家人愁住了。他们去那里弄这一份大礼呀。月儿攒了几十年的东西,早就让拐子小娟要走了。小娟的事才过去没多长时间呀。现在再让月儿备这么一份礼,她真的置备不起。没有十年八年的时间,谁能置办起这么一堆彩礼?算算一家人一年的收入就能知道。不敢说八斤八两那样的年景,只说正常的年份。比如去年,去年就是一个正常年份,卧马沟安人头算,一个人分了二百三十斤口粮,一斤二两棉花,八两半棉籽油,再就是十斤南瓜,三十斤萝卜,五十斤白菜,一个工分只破下一毛二分钱,就是个这。就是说一个卧马沟全劳力吭吭哧哧地在地里干一天才挣一毛二分钱,干满一年也就是三十块钱。耀先月儿还有新生干的是全劳力的活,挣的却不是全劳力的工。年底分给他们的钱粮就更少,除过吃用花销,一年到底还能落下个啥?他们就是把腰杆儿勒断,勒十年八年也不定能勒出来这么一份大彩礼。可郭解放让人传上来的话却是要在五天以内把彩礼送下去,送不下去,这桩事就不让提了。郭解放可是一个说到做到的狠心人,这么长时间他阻挠着不让杏花和新生好,现在好不容易松了口,他们却拿不出彩礼,你说急人不急人,你说愁人不愁人。

一家人的心让一个愁字塞满了,两孔窑洞让一个愁字塞满了,整个崖口都让密密的愁云锁住了。天呀,你真的就要把崖口上的一家人往绝路上逼?你真的就要把杏花往绝路上逼?天呀,你真的就糊涂的睁不开眼了吗?真的要让人们像窦娥一样哭唱着诅咒你吗?你睁开眼看看月儿,看看杏花吧,这是两个心地善良的好女人呀,她们遭受的苦难已经太多太多,就算是惩罚也该到头了。天呀。

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夜空,无助的月儿悲伤地跪倒在炕上。

月儿刚刚跪倒,吱扭一声门开了。进来的人不是上天派来的神仙,而是坡下住着的巧红。进来的巧红怀里抱着一条棉被,胳肘窝里夹着一卷自织的棉土布。月儿猛乍地抬起头想不明白这时候巧红抱着棉被,夹着棉布到她窑里是干啥来了。巧红进门就把抱在怀里的新棉被扔到跪在炕上怔愣着的月儿的腿上,然后把夹在胳肘窝里的卷叠平展的粗棉布端在手上。“巧红,你这是干啥呀?”

愣怔的月儿终于问出话来。

巧红已经有了皱纹的脸上还像过去一样带着无拘无束的笑,说:“干啥,你说干啥。上房院放出话来了,我是给你添箱凑份儿来咧。”

“巧红。”

月儿跳跃起来,一把抓住巧红的手就再不想放开。巧红送来的那里是一条棉被,一卷棉布呀。巧红送来的是火辣辣的心,赤诚诚地情。巧红看着月儿满脸流淌下来的泪,不由地也落下泪。巧红抹一把脸,还有几分俏模样的脸就漾起一片笑,她说:“后晌间我们几个人在下河滩地里拾棉花,说起这个话题都为你高兴,都为杏花和新生高兴。好好的事情硬是让那个讨吃鬼推推阻阻地拦挡了这么长时间,这下好了,开过年把杏花娶回来,你们一家人圆圆满满的好日子就来了。”

巧红接着把几个老姐妹在河滩捡拾棉花时商量的事说出来。

进入冬天队里就不给上了些岁数的女人们派活了,担土担粪的活她们也干不动了。但是这些辛苦勤劳了大半辈子的人却歇不下,坐在窑里啥也不干,还白吃一口饭,捡一个总比丢一个强,穷家薄业的谁不是像鸡儿一样刨拾着一天一天往下熬日子呀。巧红、水仙还有另外几个人就相跟着提一个小笼儿到下河滩地里捡拾棉花。这块拔了棉花柴的空地早让她们这些人篦子似地梳理过好多遍了,地里那还有丢下的棉花。但她们就是一遍又一遍地在地里来回地走着捡拾棉花,哪怕是一绺小绒头她们也要捡拾起来。在捡拾棉花中几个人就又说起月儿,又说起杏花。有人就说:“上房院给月儿回话了,同意杏花和新生的婚事了。”

又有人接上说:“同意是同意了,但提出来要二十四件大礼。”

水仙哀叹一声说:“这份礼,月儿恐怕是拿不出来。”

水仙最清楚月儿现在的家底,新生的头一个媳妇小娟就是她当的媒人,当时小娟家要的就是二十四件的大彩礼,把月儿攒了多少年的老底子都要空了,后来退婚,一样东西也没有给月儿退回来。

几个人偎坐在地埝根的日头暖,说着月儿的事,就再没心思捡拾棉花,都牵肠挂肚地为月儿忧愁起来。这些年来月儿遭受的磨难实在让她们再看不下去,她们更不愿意看到杏花也一直深陷在不幸当中。水仙就说:“月儿是个牺惶人,杏花现在也成了个牺惶娃。月儿拿不出这份礼,杏花就嫁不到崖口上去。我说咱大家伙就帮帮她们吧,没有多的,少的总有吧,一个人凑上一点,咱们总不能眼巴巴地看着杏花嫁给三奎吧。”

“对,咱帮帮月儿。”

几个人在地里就把事情商量好了。

就这样巧红把压在箱底里多少年舍不得盖的新棉被抽出来,把才下机子的一卷粗棉布夹在胳肘窝就上了崖口。

巧红在月儿的炕上坐下时间不长,水仙和她的儿媳妇桃花也像巧红一样抱着棉被夹着棉布上了崖口。桃花是杏花的亲二姐,她当然理解妹妹的心,但她拗不过郭解放。她是上房院嫁出去的女儿,他却是招进上房院里去的养老女婿。因为杏花的事,桃花早就和郭解放吵翻了脸,现在她也只有用这样的办法来帮助杏花。

看着走进门来的这婆媳二人,月儿感动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水仙桃花还有巧红坐在炕上话没有说完,就又有人上来了,凡是上来的人都夹裹着几件东西,一件衣裳,一条棉被,一卷自己织出来的粗土布或是一件别的什么,不管是啥东西,拿上来就能顶二十四件彩礼中的一件。

这就是大家在凑彩礼给新生娶媳妇哩。这样的事情还从来没有过。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呢,这些拿东西上来的人,没有一家是财大气粗的富裕户,整个卧马沟还没有一家是拿钱不当钱,拿东西不当东西的富裕户,整个卧马沟都是穷家薄业的小户人家,但是他们就是干出了这样让人感动的事情。用水仙的一句话来说就是人们不愿再看到月儿恓惶下去,不愿再看到杏花恓惶下去。是的,人们是出于同情,出于对月儿的同情,出于对杏花的同情。

卧马沟三十几户人家,除极个别的三两户没有伸出手来帮月儿帮杏花,绝大多数人家都力所能及地伸出了手,就连郭土改的媳妇茅茅和她的母亲马桂花也都有东西送过来。

在不到五天的时间里,月儿的炕上就堆满了乡亲们凑送来的东西,算算二十四件彩礼就差不多凑齐了。但还有一样没有凑齐,二百四十块钱没有凑齐。好心的乡亲们从箱子柜子里翻找出一条棉被,两条单子容易,要是想从箱子柜子里翻找出钱可就难了。他们谁布袋里装过钱呀,在一个全劳力一年只能挣下三十块钱的村子里,谁家能有钱?为了把钱凑够耀先狠着心把瓮里的麦子全舀出来,让新生背到下马河街上去卖了几十块钱,李丁民吴换朝吴虎堆他们你十块他八块也凑了一些,加起来也才百十来块,还缺一大截。这可咋办?钱不比别的,别的啥东西乡亲们翻翻箱子,翻翻柜子,也许还能翻找出来。可钱这东西说没有就没有。

月儿高兴起来的心又低低地消沉下去。好心的乡亲们聚到崖口上也为钱愁起来。彩礼凑不齐送不下去,事情就有可能生变化,乡亲们都希望杏花能顺顺当当地嫁到崖口上来,都不愿意看到憨憨三奎把杏花娶走。

崖口上的正窑里挤了不少人,女人们坐在炕上,男人们圪蹴在脚地里,都是一筹莫展。英雄好汉能让一分钱难倒,这满窑里的都是庄稼汉,没有一个是英雄好汉,难倒这些庄稼汉的也不是一分钱,而是一百多块钱。

像是废人一样的耀先嘴里含着一根空烟袋圪蹴在窑门后面闷着个头,不知道是在想啥。月儿睁着恳切的目光再把满窑里的人看一遍,这坐在炕上和圪蹴在炕下的一窑人都是好人,都是尽了力量帮助她的好人,堆放在炕角里的那一堆东西就是他们一件件送上来的。月儿只是恳切地看着大家,她不能向人们再提要求。

真是让人愁呀。

圪蹴在脚地里的吴换朝老汉看看月儿脸上重又有了的一片愁绪,就沉不住气了,他把嘴里的旱烟杆摘下来,扭过脸对圪蹴在窑门后的耀先说:“拴娃,实在不行你去找找虎林,现在卧马沟恐怕只有虎林手头还能有几个钱,你找找虎林。虎林平素间不是跟你挺对脾气的。”

吴换朝老汉的话激活了一窑人,人们都知道虎林手里可能有一些钱,同时人们也都知道虎林是个什么人。那是一个只进不出,把钱拴在肋条骨上的人呀。

人们顺着吴换朝提起的话头正要说几句,窑门开了,虎林进来了。卧马沟这地方就这么邪气,说谁,谁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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