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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珩。”
她伸手在江少珩的颊边摸了一把,“妈妈就剩下你了。”
江少珩心里对这种八点档剧情的台词十分不耐烦。江楚有一句话说得很对,“吵来吵去就是这些词儿”
。一开始的时候他还会害怕、难过,到现在,每一次争吵和哭泣都像是一场已经上演过无数次的表演,父亲什么时候摔东西,母亲什么时候落泪都像是剧本上写好的,江少珩心里已经只剩下麻木和厌烦。但他还是乖顺地笑了一下,领取了自己在剧本里的角色,忠实地说出他此时该说的话:“妈,没这么严重。”
“你也看到妈妈在这个家里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金小敏噎了一下,眼泪落得更凶,“要是连你也……妈妈真的不知道还能怎么活了……”
江少珩闭嘴了。什么日子呢?阔太太们的园艺会读书会一个不拉,为了配个爱马仕的包满客厅都塞满了没用玩意儿的日子。
确实过不下去了。江少珩也觉得过不下去。
金小敏还在往下说:“要不是当初生了你们俩,我也不会那么早就不拍戏了……你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你根本不知道妈妈那个时候有多辛苦!你看看,这就是我的报应!我当年就不该听你爸的,不应该放弃我的事业……”
江少珩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一样回应:“您要是想拍戏,其实随时都可以——”
金小敏没等他说完,摇了摇头,又攥紧他的手:“妈妈现在全部的指望都在你身上了。”
江少珩长长地叹出一口气。过早地退出影坛是金小敏莫大的遗憾,早几年她一直把希望寄托在女儿身上,在加拿大的时候就有意把江楚往这个方面培养,那个时候江少珩是比较自由的。但是江楚的反抗之激烈过了他们的想象,最后,金小敏退而求其次地把一腔期待都放在了儿子身上。
江少珩做不到像妹妹那样激烈的反抗,他一度不能理解江楚怎么能毫不顾忌地说出那些伤人的话——不管怎么样,那都是父母。到现在,他已经不再去想这个事儿。江楚曾经指责父母重男轻女,江少珩不好意思反抗是因为得到了更多的偏爱和重视,那就活该任他们揉搓。江少珩对此的回应就像小时候夹走妹妹不肯吃的肥肉一样,不一言地咀嚼,然后咽下去。
他想,谁让他就是早了这七分钟呢。
“知道了,妈妈。”
江少珩揽住了金小敏的肩膀,努力让自己笑出来,“行啦,都闹了一晚上了,赶紧去睡觉吧。”
金小敏点点头,江少珩刚站起来,金小敏又突然拉住了他的衣摆:“少珩——”
江少珩低头,金小敏仰脸看着他,泪痕还没干,在她眼角楚楚动人地闪烁。
“听妈妈的话,那个剧本会,你还是要去。”
江少珩莫名其妙地皱眉:“可是……”
金小敏用力地攥紧他的衣服:“你知道你姑姑这次找的编剧是谁?”
江少珩不知道,但是看到金小敏的神色,他心里突然有了个很不好的预感。
金小敏咬牙切齿:“江晏她就是不想让我好过!”
她的眼泪又涌出来,江少珩有点儿不想往下听了。
金小敏:“你得去,你给我从一开始就盯紧!庄辛蕊这个女人——”
江少珩抗拒道:“妈!”
金小敏根本不理睬他:“她别想借着这个机会又爬回你爸身边!”
沉默像水泥一样从江少珩头顶浇筑,他被一寸一寸地冻成了某种没有生命的东西。江少珩进行了一个呼吸的动作,却现连这个动作都变得陌生起来。他的鼻翼在翕动,胸腔在起伏,却没有一点儿空气进来。
“妈,我累了。”
江少珩最后生硬地吐出几个字,“我去睡觉了。”
第oo8章
江楚刚把吹风机关掉,就听见了钢琴声。
先是重重的一下,泄似的,像一只八爪鱼,毫无章法地把自己全部的触须都摁到了琴键上。接下来便是几个音反复奏响,江楚穿过卧室,打开了通往阳台的移门,琴声便更加清楚地传了过来。尽管琴房里特地做了软墙隔音,但琴声还是从窗户飘出来。
从江楚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江少珩一个侧脸。他弹得很快,有意炫技一般,左手张开,快连续地敲击琴键,奏出重复的和弦,右手却如同一只蝴蝶在琴键上翻飞,一连串音阶流水一般从他指下倾泻而出。像是夏日几声雷响,然后便是瓢泼大雨。江少珩越弹越快,无数的小动物从他指缝间跳起来,躲避着雨水。他的眼睛没有睁开,眉头却皱得很紧,弓着身体,仿佛伏在钢琴上要去亲吻那些琴键。江楚对他这个姿态非常熟悉,虽然金小敏每次看到都会指责江少珩这样弹琴“不够优雅”
,但江少珩从来没改过。
江楚不由自主地走到琴房的窗边,看着江少珩弹完最后一个音。他轻轻地把手抬到半空中,指尖微微蜷曲,好像空中有什么东西被他抓进了掌心。哥哥紧皱的眉头散开了,他身体微微后仰,睁开眼睛,余光扫到了窝在窗边看他的人。
江少珩笑了一声,倾身过来把窗户打开。江楚两条手臂一撑,灵活地从窗边跳进了琴房。
江少珩无奈:“多走两步路能累死你。”
江楚撇嘴:“维尔瓦第还是小提琴拉出来比较好听。”
江少珩唇边很浅地一笑:“各有各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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