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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明身下的血泊渐渐淌开,茫然瞪着天空,微张的口似还想说些什么。
光天化日之下,军中高官从防御使府的高楼跃身一坠,当场身亡。
众多百姓当街亲见,引起了疯狂的议论,有的猜他是童绍一党,惧怕追查而自尽;有的猜是受同僚排挤,连爱姬也遭牵连,愤而寻短,就在人们争论难休之际,一个在官员中渐已传开,却不为百姓所闻的消息轰卷全城。
河西英雄韩戎秋不久将抵达城中,与天德军会谈。
万千百姓因封城而积下的怨气忽然一扫而空,传说中无与伦比的大英雄,带领精兵驱逐蕃人,让河西重归汉地的传奇,竟然要亲临天德城!全城陷入了疯魔,茶楼与酒肆的生意暴涨,街头巷尾无不传述,人们喜气洋洋,盈满了热切的期盼。
最镇定的大概是冯公,城中以他的宅邸最为豪奢,被定为河西人的下榻之地。城中百姓自的洒扫除尘,更换灯笼与旗幡,大小官员也在忙碌之中,他却在慢条斯理的烹茶。
研茶煮沫,水浇三巡,冯公端盏轻嗅茶香,见阿策隐着燥性的模样,淡道,“再过一日人就到了,越是要紧,越要沉得住气。”
韩家的兵力在裴家之上,然而大约因冯公是长辈,气势又大,阿策总不觉就低顺起来,讷讷道,“木雷没能除掉,终是个祸患。”
冯公起居精致,风仪高雅,远比毛头小子沉稳,“那又如何,难道让天德军全城搜拿?”
阿策给噎住了,冯公这才不紧不慢道,“一个人翻不起大浪,再查过犹不及,周大人能将城西之事按下去已经不易,不可给机会让童绍一党大作文章。你能查出伏兵处置干净,做的很不错,不愧是韩家子。”
阿策听惯了他的冷言冷语,受夸反而意外,赧然道,“诬告是6九郎的点子,探察是妹妹的主意,夜袭是借了裴家的人,我其实没做多少,不值一赞。”
冯公似笑非笑,“才一夸又显出憨直,上位者会驭人即可,还用数自己有几分功劳?”
阿策摸了摸头,“不叨天之功、不掩人之善、不袭下之能,此为家父之训。”
冯公不予置评,转了话头,“既然令尊要到了,尚在杜槐府里的也该有数,如此成何体统。”
提起这个,阿策也觉讪讪,“全是那小无赖折腾,我这就让妹妹回来,6九郎识破了木雷也不算无用,裴叔可否宽谅些许,不与之计较?”
冯公随手倾了残茶,口气漠然,“他算什么东西,也值得一提?”
阿策心头一松,赶紧道,“裴叔勿怪,是我失言了。”
冯公不再言语,淡抿的唇角隐着不屑,一个无足轻重的厌物罢了,根本无需在意。
自有与之计较之人。
第15章落囚牢
◎是我不懂事,求爷饶命。◎
6九郎从香烛铺走出,无由打了个喷嚏,也没放在心上,只当是女人的衣饰太过轻薄。
小七在一旁凉凉的道,“怕冷就回去,非要出来做什么?”
哪怕他装女人再像,悬红的通缉仍在,就不该冒险到街上溜达。6九郎又不肯说目的,兜着刚买的香烛纸钱,宛如一个上坟的小寡妇,带着她溜到了城僻处的坟岗。
这里虽在城内,却是一片荒凉的野地,遍布坟包,芜草蔓生。
6九郎在一处坟前伏跪,佯作叩拜,居然从坟旁的草洞子掏出个油纸包,打开来一叠银票,喜孜孜的收入怀中。
原来他心窍极多,当初偷了陈娇的匣子,将里头的银票一分为二,部分藏进了坟洞。匣子虽然没了,这一半却很稳当,他既得意又惋惜,“你既然打倒陈家的人救我,怎么没将匣子一并取了,那样我也能做个富家翁了。”
小七当时曾拷问打手,得知了银票的来处,听他竟还好意思问,不屑道,“匣子是你骗的,理当物归原主,我凭什么替你拾赃。”
她以为6九郎拿了银票就要回去,没想到他擦燃火绒,将带来的香烛纸钱悉数焚了,不免一讶,瞧了一眼石碑,“这是谁的墓?”
6九郎将墓上几根野草薅了,话语轻松,“自然是我娘,有她替我守着,银子必不会丢。”
这人竟将赃银藏在亲娘的坟茔,小七很是不齿,“你就不怕有人来翻掘,连带令堂九泉之下难安?”
6九郎不以为意,振振有词的道,“除了我这般聪明,谁还想得到?我娘死都死了,怕什么翻动,就算地下有知,她从来纵着我,不会在意的。”
这种烂人连鄙夷都能当成赞赏,浑不觉得可耻,小七冷了声音,“两次大宴集齐了城中高官,你仍未听见那人的声音,难道是骗我的?”
6九郎叫起屈来,“我仔仔细细听了,确然没有,总不能胡乱指一个,好歹我还认出了木雷,是你没将人弄死,反而挑起我的错?”
小七闷着一口气不再说话,望着焚纸的烟气袅袅。
远处来了两个差役,拖了卷草席随意一扔,连掩埋都懒。
小七心一动,等人走了揭开草席一看,果然是蕃姬。
传闻蕃姬在牢中得知钟明身亡,殉情自绝而死,杜槐还为之唏嘘,吟什么红颜报君之类的酸诗,若见到尸面如灰泥,额角血肉模糊的窟窿,眼眶都撞裂的模样,只怕魂都要吓掉了。
6九郎胆子不小,凑过来一看非但不惧,还嗤了一声,“这女人连宴上回话都不敢,哪来的胆子自尽,还撞成这样,分明就是给灭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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