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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明月照沟渠怎么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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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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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佩秋向他演示了扒花的过程,所谓扒花,就是在釉彩上做精细的刻画。

一个“扒”

字,足见功底。

做一件扒花工艺的陶瓷,需要扒花匠人凝神静气,手中稳稳拿捏着扒花针,眼睛紧紧盯着器物的细部,一针一针,全神贯注。扒花可以是作满装饰,把器物表面全部铺满,也可以是局部的装点。对扒花匠人而言,这是一种重复、枯燥、细致的苦活,既费眼,又必须精神专注,心手相应,一丝不乱。

一个细小的失误,就有可能破坏整件器物。哪一针稍重,就有可能在烧制后造成局部的小片釉彩剥落。而这一小片的剥落,就意味着整件作品的失败。

梁佩秋砸碎了几乎填满半座龙窑的废瓷,才做成一件葫芦瓶,而这件葫芦瓶,也为百件汉家瓷奠定了坚固的基石。

之后的尝试,即在现有工艺上作繁复的累加和历史人文的创新,再藉由殷弘绪的传教,将这份古老的手艺传向四海八方。

至万庆十七年,殷弘绪离开后,梁佩秋终于重获人身自由。

那时候的景德镇已经走向一个全新的时代。

十里长街,达约两三百米,鳞次栉比的店铺足有一千多家,瓷器张列,无器不有。悉零收、贩户、整治、摆售,均有精粗上中下之分。民窑更是多如牛毛,似雨后春笋,挨挨挤挤,生机勃勃。

入目所及,尽皆“延袤十三里许,烟火逾十万家”

的盛况。

那一夜,当梁佩秋走在高高低低的龙窑脊背上,审视着眼前的万家灯火时,她的内心深处油然出了一句喟叹。

真好。

这样一个盛世,真好。

唯一的遗憾是,徐稚柳不能亲眼所见。

而此时远在他乡的徐稚柳,却在干一件谁也没有想到的事。多年剿匪平乱,让昔日的少年郎完完全全褪去青涩,变得沉稳昂藏,心思越难测。

他与梁佩秋常有通信,得知她在瓷艺上又有了新的突破,十分宽慰。梁佩秋还提到传教士对东方故事的好奇,其中不乏对神化了的童宾的敬畏。

风火神庙传续至今,已不单单只是一个故事,其中更有一种精神,往高了说,可“上济国事而下贷百工之命”

,“可作忠臣之气,而坚义士之心”

童宾死于火,而火正是景德镇不断产生奇迹的精神图腾。对于岭南诸多未有开化的民族而言,让他们走出去,看到汉地文化的源远流长,中原腹地的广袤辽阔,也是徐稚柳工作的重要根本。

于是,一个以婉娘为原型写就的、关于价值万金的钧窑红悬赏令的故事逐渐在南蛮各地传开,徐稚柳向他们讲述了真实的景德镇和景德镇百姓的奋斗史实,并请来江西名匠塑造童宾瓷像,以青花料题写长一百三十五厘米、宽四十三点五厘米、厚六厘米的“佑陶灵祠”

瓷匾,瓷匾四周还精心地配以缠枝莲纹饰,让百姓们亲眼看到一座瓷像、一面瓷匾,一个瓷人的诞生,并教授他们,如何做出世无所二的钧窑红。

慢慢地,那原本难以化开的坚冰,有了融化之象。

然而,三年大限已至。

梁佩秋一路打听,终于找到徐稚柳所在地时,却被告知,他已于月前被押解前往京城。乍然听到这个噩耗,赶了一路风尘仆仆的梁佩秋,当场晕了过去。

她原就已有矽肺病的早期症状,这几年一直配合大夫治疗,日常进出坯房窑房都会戴上面巾,防止吸入尘土已让病情加重,近一年几乎没再咯血,却因着徐稚柳前途未卜,旧病复,一病难起。

如此在当地盘桓耽搁了一个月,等到她启程赶往京城时,徐稚柳已到了皇城脚下。

照理,他要褪去衣物,接受检查。

可让守城士兵感到惊讶的是,这位据说在岭南剿匪连下十五城,杀伐果断堪比酷吏夏瑛的罪臣,竟然衣着朴素,全身上下无一赘银,随身仅携带唯二之物,即一枚烧毁的五福结和一本早就翻烂的《横渠语录》。

尔后皇帝亲自审问,三司同审,徐稚柳无有不答。虽则大限已至,但徐稚柳在岭南所为桩桩件件,皆是悍举。此之才干,满朝闻惊。贸然杀之,实在可惜。

三司下不去手,皇帝也下不来台,如此颠来倒去审了数日,徐稚柳最终被下诏狱,开始了无期徒刑。

等梁佩秋赶到京城时,已是万庆十七年的年末。

徐稚柳虽深陷诏狱,但尚且在世,对梁佩秋来说已是万幸。她托元兆安求情,又走了昔日吴方圆同道的门路,终于在除夕夜阖家团圆举国欢庆的夜晚,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人。

徐稚柳的情况比她想象得要好许多,在那个据说不会有任何人活着走出去的诏狱,他身上没有一处伤痕,日常饭食虽算不上多好,但并未短缺,还有人给他准备了纸笔,以让他详尽交代岭南的三年。

倒是梁佩秋,让徐稚柳大吃一惊。

她瘦得几乎脱相,可见这一路走得有多急,病得有多重。徐稚柳几乎一瞬间红了眼,紧紧拥住她瘦削的肩头,转而又怕她承受不起,想要后退,却被她再次撞得满怀。

他强忍满腔心酸,推开她,正色道:“小梁,你食言了。”

“我……”

梁佩秋感染了风寒,嗓子哑了,只一个字,就让徐稚柳沉下脸来。

“我离开前你答应过我,会好好照顾自己,这就是你对我的承诺?”

梁佩秋抿唇不言,试探着靠近他,想拉一拉他的衣袖,以此讨巧卖乖蒙混过关,不想被他躲了过去。

他明明就在眼前,却碰不到摸不到,亦如这三年里始终隐晦的飘忽,梁佩秋强忍泪水,咽下委屈,低头认错。

“我、我知道……”

她想和他说的话太多太多,这一路上打了无数的腹稿,唯独没料到眼前的情况,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想到衙役给的时间不过半盏茶,之后再想见他不知何年何月,话到嗓子眼终究没忍住,呜咽着流下泪来。

“柳哥。”

单就含糊的两个字,徐稚柳什么章法都顾不上了。他疾步上前,再次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手掌按住她的后脑,一下下抚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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