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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世,初念不过一个深闺守寡女子,对外头的消息,自然没徐若麟灵通。她是不大清楚平王妃最后的终结,但徐若麟却知晓。三年战事进行中时,她一直被软禁在金陵,xing命无虞。最后之死,却是死于金陵城破时平王府燃起的一把大火。世人都指是元康帝赵勘见大势去,弑杀了婶娘以泄心头之恨。平王为此怒斥赵勘无德,伤痛不已,后追封萧荣为敬德圣显皇后。只是坊间,却也隐有传言,说那把火起得有些蹊跷,元康帝不定也只空担了个罪名而已。
这些过往旧事,徐若麟此刻也没空跟她多说。只是见她问起,便这样安慰。
初念知道他说的是事实。金陵及周边一带如今防卫之严,她三天前出城时便深有感触。街头巷尾处处可见巡兵,即便像她这一行人,持有通行的路照,但出城时,连携带的随从数也一一盘查,男几女几,分毫不差才放了出去。
她不再说话,徐若麟也沉默了下来。马车到了个拐角处时,外头响起道甩鞭声,度渐渐再缓了下来。徐若麟看一眼初念,似乎想说什么,只终于什么也没说,最后只起身低低道了句&1dquo;我先去了”,便如来时那样启门,纵身跃下。
等他一走,初念忍不住便拨开车厢窗畔的卷帘子看出去,见一道身影在路边树丛里飞快腾挪数下,转眼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愣了片刻,终于慢慢坐直身子,紧紧抱住了膝上的那个暖熏炉。
初念在天明时赶回金陵,出示路照进了城,将亡夫灵牌归于宗祠后,终于在午后再次出城,到了泊船的运河埠头。那里,早有三四条船从早起便在等候了。一色的一层舱楼船,七八丈长。照了规矩,在最先的那条船头上绑了显眼的挽幛和魏国公府黑底销金大牌,好叫对面来的别船看见了及早回避。周平安徐邦亨等打头,载了灵柩的宝船随之,初念在中,最后是条小厮随从等人住的船。一溜船在岸边法事的铙钹声中,朝北缓缓而去。
宿阳在镇江再往北过去些,靠近长江入口处,地方虽不大,却是四通八达水路的枢纽点,人烟阜盛。昼行船,夜停泊,一路北上,虽时常遇到巡查,只大多恭敬,看了路照后便放行,并未受刁难。如此四五天后,这日午后终于到达了宿阳水驿,驿丞闻讯前来相迎。周志便对徐邦亨道:&1dquo;爷,走了四五日,船上给养有些短了,此地瞧着还算热闹,不如停下歇于此过一夜,我带人上岸去补些短缺之物,爷若有兴,不妨也上去散散心。后头几个停靠之处,恐怕都有些偏僻。”
徐邦亨在船上过了四五日,筋骨早酸,见终于到了个热闹地方,公子哥儿的毛病一下都冒出了头。晓得周志熟悉金陵到山东祖籍之间的路,他都这么说了,心便动了。有意到岸上寻个风月之所过夜。便到了初念的船上,假意道:&1dquo;弟妹,可否要上岸寻个地方落脚?哥哥怕你一直在船上,过不惯。”
初念本就懒得挪窝,更何况还是这个地方?便客客气气拒了,让他随意。徐邦亨中了下怀,回船吩咐周平安等人小心侍奉后,自己换了身华彩大毛衣服,带了个小厮上岸去了。
夜幕降临,四下非但没有静悄下来,反多了另种白日没有的热闹。河面不时有点了彩灯的大小船只经过,岸上更是车马不绝,远处又随风送来阵阵和着丝竹琵琶的划拳进酒声。只有这停了灵船的左右地方,大约旁人怕沾晦气,见也便远远避开,船头只有几盏白色灯笼随了寒风飘摇,显得愈孤清了。
徐邦亨一直没回。初念在自己的舱室,整个人几乎都缩在了熏的暖暖的被中,只露出一把乌鸦鸦的蓬松长。
她人虽瞧着在睡,实则一直都竖着耳朵在听外头的动静。怕人上来的时候,会被尺素云屏和余下几个一道同船服侍的年长些的媳妇们觉察,早早便都打她们去睡了。估摸到了深夜,外头渐渐宁静下来的时候,忽然觉到船身微微一动,人便掀被飞快下了榻,撩起窗帘一角看了出去。
她的这条船上,灯笼特意灭了的。等她借了前头船上映来的模模糊糊灯光看出去时,只看到一条寻常的漆黑泥蓬小船已经无声无息地从自己船舷的一侧擦靠了过去,很快便消失在了泛着黝黑水色的河面之上。
接下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后,便好像再没什么动静了。初念不敢出去查看,心中却雪亮,徐若麟此刻必定已经在周志的掩护之下,携了平王世子登上了自己的这条船。
再片刻后,前头船上隐隐传来周平安的声音,仿似在问他儿子:&1dquo;爷今儿晚上不回了吗?”
周志应:&1dquo;是。说宿在天香楼。”
周平安仿佛叹了口气。随即又道:&1dquo;你叫后头船上值夜的,都打起点jīng神。前头我守吧,到丑时末,你再来替我&he11ip;&he11ip;”
那父子俩说话的声渐渐消去,初念回到了榻上慢慢躺下。一阵紧张,又仿佛兴奋,整个人禁不住,打了个微微的寒颤。
☆、第三十一回
次日早徐邦亨回,丝毫没有觉察任何异样,领了船继续往北而去。
徐若麟并未一路随船。之所以这样,一是船上有众多国公府的熟人,多有不便。二来,他走岸路,除了方便暗中相随,也另有别事。
这一晚船停东平镇。
此地出金陵已有七八天的水路了。早进入山东地界,所以官府查巡已经松泛了不少。但他不但没丝毫放松,心qíng反更沉甸。
这种忧虑,起自于多日前他携赵无恙时的那场意外遇袭。到了现在,这丝隐忧渐渐愈明晰了起来。
他已经可以肯定了,那日袭击自己与赵无恙的一群官军,必定是旁人假扮的。那群人出手狠辣,一眼便可看出,绝非普通官兵,且被他突围后,并未穷追。这一点便证实了他的感觉。尤其是这些天,自己竟迟迟无法与手下人碰头。心中更起了疑窦,沿着先前在路上所设的接头暗号找过去,才现那些记号竟然被毁损了。
燕京的诸多机构中,有一个qíng报部门。为了联络方便,设一种只有自己人才能看懂的接头暗号,定期更替。他一路留下的记号,倘若被毁损了一个两个,还能看做是外人无意为之。而十有七八皆被破坏,唯一的解释就是有知qíng人故意为之。
夜半时分,一个敏捷的身影潜向东平镇的土地庙,到了庙前,机警地停下,出几声鸣虫的微弱叫声后,有人自他头顶的高高檐角上无声无息地跃下,停在了他的背后。他猛地转头,借了昏暗的月光,看清是徐若麟后,立刻朝他抱拳施礼。徐若麟点头,示意他跟随自己而来,最后一前一后停在庙后的一爿荒地里。四下平坦,视野无碍,是个极好的说话之地。
&1dquo;大人,我来迟了,请大人降罪。”
说话的人是杨誉百户。徐若麟手下的gan将之一。
徐若麟道:&1dquo;不怪你。是我所留的记号被人消除。”
杨誉眯眼,眼中泛出一丝如刀芒般的狠厉之色,道:&1dquo;是自己人?”
徐若麟不可置否,只问:&1dquo;你还有多少人?”
杨誉面现愧色,道:&1dquo;我和huang裳在路上亦遭多次袭击,带出来的兄弟损了十之七八,如今除了我和他,只剩不到十人。”
徐若麟沉吟,道:&1dquo;世子伤已好了不少。再停于船上,我怕被对方晓得了的话,会对船主不利。今夜就接他出来。”略一顿,又续道,&1dquo;对方jīng心预谋,人数不但远胜于我们,且个个都是好手。前头除了要提防官府,他们的埋伏想必也更多。南直隶这条近道不能走了。接出世子后,改道走莱州海路至广宁,再转大宁,最后绕回燕京。”
杨誉立刻道:&1dquo;是!”
徐若麟微微点头,两人低声又议了细节,各自分头,身影迅被黑暗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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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念知道那个少年赵无恙在自己这艘船的舱底了。周志早晚会趁她支开下人时,下去舱底给他送药和吃食。一开始,她以为徐若麟也随船,但很快就现他不在。如此七八天很快过去。因也不大有与周志说话的机会,有些记挂那少年的伤势。有一次觑了个空,亲自下去舱底查看,却没现他的藏身之所。
这一晚船停在这个叫东平镇的地方。此刻深夜,尺素等都已睡去,她却仍了无睡意。起身裹了件大毛氅后,拉开舷窗的扣锁,推了出去,迎面立刻一阵刺骨的寒风,脖子一缩,脑子却清慡了不少。听见前头隐隐传来周志的咳嗽之声,知道他还在守夜。探头出去看了下,见前头船的灯都还亮着。正要关窗,忽然看见一个黑黝黝的圆东西从窗户下头钻了上来,登时被吓得不轻,正要失声大叫,那圆东西已经嘘了一声,说话了:&1dquo;别叫,别叫,是我&he11ip;&he11ip;”
初念这才看清方才吓了自己一跳的圆东西是个人头。且不是别人,居然是那个赵无恙。
这个姓赵的小子,连上这一回,统共也就只碰到两次。只他却都要用这种吓死人不赔命的方式出现在她面前!
初念惊魂未定之时,见他已经如猴子般敏捷地从窗中翻身进了自己的舱室,然后关窗。因炉子里银炭在燃,所以虽未点灯,借了红色的炭火光,也能看清人脸。见他落地之后,忽然捂住胸口,面露痛楚之色,只好压下方才再次被吓到的不快,压低声问道:&1dquo;你的伤怎么样了?”
赵无恙见她不恼,这才松开捂住自己胸膛的手,笑嘻嘻道:&1dquo;好多了。”说罢四顾,唉了一声,&1dquo;你这里好舒服!下头又冷又臭,可把我闷死了。”
初念没理睬他的嬉皮笑脸,只道:&1dquo;你怎么自己溜上来了?小心被人现。赶紧给我回去!”
她其实年纪比他也大不了多少,只这少年实在无赖,在她面前又随意,所以她也完全没把他当赵姓世子看待,说话时,口气就仿佛自己是大人,而他是个小屁孩。
赵无恙没理睬她,只是好奇地在舱室里绕了一圈,回头道:&1dquo;我饿死了。你有吃的吗?”
初念叹了口气,只好拿出个装了百合苏莲蓉糕的食盒,打开盖子。赵无恙1ang吞虎咽地往嘴里塞进去好几块糕点,初念见他似被噎住,倒了杯茶水递过去,他喝了,终于吞下嘴里的东西,笑嘻嘻道:&1dquo;多谢美人姐姐!”
这称呼,实在是失了体统。便是以他称呼徐若麟为师傅来排辈,自己也是他的上辈。但此时却没心思和他计较。怕他逗留久了惊醒尺素等人,压低声道:&1dquo;你爱吃的话都拿去。赶紧回去。”
赵无恙这才道:&1dquo;周志说,我师傅今夜就来接我走。我这才偷溜上来的。也不敢多留,被他晓得就糟了。我这就下去了。我上来是特意向你道声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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