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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岁以前的周瓒和医院有着&1dquo;不解之缘”,婴童易患的疾病他几乎得了个遍,如果不是冯嘉楠殚jīng竭虑地照料,他未必熬得过去。后来在适当的运动和科学调理下,他渐渐地像个健康的孩子,甚至比同龄人更活泼好动,但冯嘉楠对他的过分呵护却一直延续了下来。
周瓒从小吃的用的都是经过冯嘉楠细心挑选,确定安全无虞才会通过。两岁半左右他不小心磕伤了后脑勺,从此连家里的游戏房墙壁都做了特殊的软包处理。幼儿园周瓒只上了学前班,因为在那之前妈妈怕他年纪小,身体弱,在孩童密集的地方容易感染疾病。祁善几乎是冯嘉楠唯一放心的周瓒的玩伴,她是女孩子,乖巧、温顺,会让着周瓒,两家人关系又非同一般。周瓒只有在祁善家里才能短暂地脱离他妈妈的视线,他儿时吃过的所有垃圾食品都是祁善给他的,小学以前她都是扮演&1dquo;罩着他”的那个角色。虽然祁善最爱叫周瓒&1dquo;小娇”,让他不太高兴,但他别无选择。
冯嘉楠也在丈夫的摇头和好友沈晓星的一再规劝下反省过自己的教育方式,前一分钟她承认自己做得确实太过了,过分的爱等于伤害,然而下一秒钟当她现儿子有可能被置于&1dquo;风险”之中时,她又不由自主地想要把他护在羽翼下。她这辈子都只有这一个宝贝,儿子聪明又好看,继承了她和周启秀所有的优点,是她心尖的rou,但凡有闪失,她也活不了。保护他最好的方式就是不能让他失去掌控。
像周瓒这样成长起来的孩子容易走上极端,要不极度懦弱,要不极度叛逆。周瓒显然是后者。他还未成年,脱离不了管制,然而他心里憋着一股火,越是妈妈喜欢的,他越厌恶,她想要他做的事,他偏偏反其道而行之。有些事他未必非得那样做,有些东西他不一定真的喜欢,只是因为冯嘉楠不认可,他偏想试试,看看她着急跳脚的样子也不失为一种乐。
周瓒很想问,什么才是&1dquo;相gan的事”&1dquo;正确的事”?是变成像她和爸爸那样的成功人士,过着别人羡慕的生活,背地里却各怀心思?如果真是那样,他宁愿一辈子都不靠谱。
但他嘴上什么都没说。言语和行为若对改变事实毫无帮助,何必1ang费jīng力。这是他&1dquo;良好家庭教育”教会他的道理。
冯嘉楠把儿子的漫画书合拢放在netg头,叮嘱道:&1dquo;别看了,躺着看书伤眼。”
&1dquo;嗯。”周瓒双手枕在脑后,&1dquo;我要睡了。”
冯嘉楠为他调暗灯光,又说:&1dquo;今天我看到阿姨给你晾衣服,你那些破dong牛仔裤是怎么回事?不好看。有空我们一块去逛街,叫上小善一起?”
周瓒忍耐着妈妈事无巨细的&1dquo;关怀”。脑子里闪过的却是树篱外那两双紧紧并在一块的鞋。他烦她,又可怜她。
&1dquo;你多管管你自己吧!”他转身背对着她说。
冯嘉楠一怔,她以为儿子指的是让她最近食不下咽的那件事。
周瓒的祖父去世已有五年,周启秀他们几兄弟商量着借这次回乡祭祖,将老父的坟茔迁徙到更佳的&1dquo;风水宝地”,顺道与三年前撒手西去的老母亲合葬。以前但凡老家有事周启秀都会百般哄着冯嘉楠,希望她尽量能与自己同行。可是这一次他却很体谅她工作忙碌,主动说回老家路程奔波,事qíng又琐碎,让她陪着儿子在家就好。他的兄弟在她面前也对这次祭祖的事含糊其词。
冯嘉楠岂是好糊弄的,她隐约已猜到他们打着别的算盘,很可能与她最介意的那件事有关。周启秀或许也猜到她有所警觉,两人只是当面不说破,心里暗暗计较。这半个月来夫妻俩都分房而睡,谁都不肯先退一步。
什么时候起,他们连吵架都觉得费力了?冯嘉楠心中苦笑,她甚至怀念从前两人一言不合大动gan戈的时光,最起码彼此真真切切知道对方在想什么。那时他们是真的动手gan架,也是真的和好如初。
&1dquo;你大伯母的父亲得了重病,送到我们这边的医院检查,他们夫妇俩和她几个哥哥也陪着来了。明天你三叔请一大家子吃饭,你也一起去吧。”冯嘉楠站起来对儿子说道。
&1dquo;大伯母的娘家人,这算什么亲戚?老家二姨妈表弟的舅舅来了,要不要也去夹道欢迎?我明天有航模小组的活动。”周瓒想都不想地拒绝了。
换作以往,冯嘉楠未必会qiang迫儿子去应酬这些事,然而她想象着如今这样的qíng境下,她独自一人面对丈夫那一大家子人时的孤立无援,任她再好qiang,也不由得有几分疲惫。
冯嘉楠叹口气,说:&1dquo;阿瓒,毕竟你是我儿子。”儿子大了,心思行事越来越有他自己的主张,她都快猜不透他,也抓不牢了,但这种时候,儿子才是唯一能站在她这一边的人。
她在netg边等了一会,听到儿子含糊的声音:&1dquo;我明天的活动到下午六点。你给我地址,到时我自己过去。”
周瓒结束活动赶到三叔请吃饭的地点,他俨然已是到得最晚的那个人。包厢里既有他熟悉的面孔,也有些只是似曾相识。他爸妈已然在座,让他意外的是祁善也在。
冯嘉楠看到儿子,脸上露出了笑容,招呼周瓒到身边。周瓒拉开祁善身边的椅子坐了下来,听见他妈妈说:&1dquo;反正小善家里今晚没人做饭,我就拉她过来了。”
周瓒想起来了,定叔上周就提过他要随文联的艺术家们去外地采风,善妈多半又加班,她们研究所最近有个重大课题,忙得脚打后脑勺。
祁善朝周瓒笑,他翻个白眼。他躲还来不及,她却傻乎乎地跑到这种地方来蹭饭。
在爸妈的提醒下,周瓒和在座的远近亲戚们都打了一遍招呼,态度虽略有敷衍,该有的礼数却没有荒废。周启秀稍感欣慰,冯嘉楠但笑不语。
周启秀生在一个极其偏远的山村,据说他们祖上也曾显赫一时,后来为避战祸,几百年前躲进了一个山沟并在此扎根,成为当地仅有的几个汉人大家族之一。对这种说法,冯嘉楠向来一笑了之,再往上追溯,他们会不会和周公攀上关系?人往往缺什么才更看重什么,她从不避讳她爷爷那辈还是地道泥腿子出身,这并不妨碍她父亲是周启秀事业起步阶段最重要的提携人。
周家到了周启秀这一辈,他们这一房共有亲兄弟三人。大哥憨厚本分,在老家务农顺便照顾老人。老二周启秀自幼是大家族里最出类拔萃的一个,无论样貌还是心xing。他十几岁就独自外出求学,是那个年代家乡少见的大学高才生,他父母在世时一直引以为傲。老三也是个传奇,他脑子灵活,没上过几天学,早早随同乡外出卖苦力,从建筑工人做到包工头,后来又成了小开商,富裕风光一时。他一度是家里的经济顶梁柱,供二哥上完大学,又频频寄钱照顾家里的二老和长兄。
周瓒上小学那年,三叔说动他爸爸停薪留职下海经商。周启秀是学化工出身,最早靠着三万块本钱注册成立了一个生物科技公司,规模不大,效益尚可。当时冯嘉楠的父亲,也就是周启秀的岳父还在位,这层关系对周启秀而言无论在资金还是人脉上都多有助益,再加上他本就聪明,眼光准,心思稳,人缘也好。短短六年里,周启秀公司资产几番猛增,成为当地生化方面数一数二的企业。继而周启秀将经营范围扩大,与三弟携手合作。他的知识和魄力弥补了三弟的不足,而三弟摸爬滚打多年,三教九流多有门路,他们一起在恰当的时间以最合理的价格拿下了几块地,搭上了旧城改造的便车,从而进一步使事业得以壮大。即使周启秀岳父退休没几年后就因病亡故,冯家也随之衰败,但周启秀的事业不但没有止步,还在三弟的牵头下结识了尚处在事业上升期的老秦,两人一见如故,从此相互依存,各自风生水起。
周瓒的大伯并不眼红两个弟弟在外事业有成,他与父辈相似,有着极qiang的宗族观念。为二老送终以后,便留守家里的祖屋过活,好让弟弟们没有后顾之忧。大伯和妻子一共生了四个女儿,最小的都已嫁人生子。周启秀和冯嘉楠膝下只有周瓒。而周瓒的三叔最有意思,他结婚早,和妻生了一个儿子,也就是周瓒的大堂哥周子翼。前几年他与糟糠之妻离了婚,前后又找了三任小妻子,每一任生的都是女儿。他们这一房富贵虽盛,男丁不旺,这是周瓒祖父在世时最大的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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