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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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祖母说“这不过是个估计,你父亲有很长时间都在找飞脚的踪迹。他到处打听,到山里,到飞脚经常来往的两个城市,都没见人影。”
“他为什么叫‘飞脚’呢?”
“因为他跑得快,好多人都说他半天的工夫能从这座城市跑到那座城市,能翻山越岭。有人看过他的脚心,说那上面长了许多像野物蹄子那样的『毛』,跑起来脚不沾地,像飞一样。你看见动物跑了吗?它们有时候快得就像脚不沾地。”
“真的吗?”
外祖母摇摇头“有一天他洗脚,就坐在那个杌子上,我装作给他添水,低头看了看,见脚板光光的。不过他的脚又细又长,瘦骨嶙峋。这样的脚是闲不住的脚——你父亲也长了这样一双脚……”
二
我与外祖母那一场场谈话如在眼前——它们今生再也不会消逝。关于脚的比较、它的形状与人的命运,一直深深地吸引了我。是的,我记得父亲从山里归来时的脚又黑又长,满是长而深的裂口……直到今天我只要一闭眼睛,仍能清晰地看见父亲的那双脚……
我不仅忘不了那些谈话,而且要时不时地咀嚼它有可能包含的无尽内容。我常常一个人自问自答。
“当年有一个交通员,就长了这样的脚,人们给他起了个外号,叫他‘飞脚’!”
“飞脚?”
“对。一个翻山越岭、从这座城市飞快跑到那座城市的人……”
我的思绪只要一触到“飞脚”
两个字,立刻琢磨起这个出卖了别人的嫌疑犯。他出卖了谁呢?他当年真的出卖了外祖父?那可是他的挚友啊——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也一定是迫害父亲的罪魁祸!可惜这有可能永远是一个悬案,一个谜了……
……
那天从鼋山北麓走下来,我们就在水库边上搭起帐篷。一群地质学院的年轻人围在身边。他们把篝火越拨越旺,欢笑响彻云霄。这帮搞地质的年轻人差不多都是二十岁左右,他们生命的火气正旺,富有激情。有人在黑影里偷偷握一下手——一个男生在胖胖的姑娘后背上抚『摸』了几下,而周围的同学毫无察觉。
这跟我们在学校时的生活几乎是一样的。记得那个假期一伙儿人结伴到半岛去,夜间也点起了篝火……最后的几天,我与柏慧脱离了大队人马,沿着鼋山北坡往西走下去——结果就有了一次难忘的旅行。那是我一生最甜蜜的回想。
就是那一年的元旦前,我们课余时间排练一台话剧,兴奋得忘乎所以。我们每天忙到了熄灯时间还不回去。我似乎还做起了编导。大约是柏慧在一旁的鼓励吧,我干得有声有『色』……记得那天从排练场走出,天很冷,我一个人揪紧了衣服往前走,踏着一地撒落的柳枝。迎面有一个人站住了,我好不容易才认出他是政工处的。这个人『毛』稀疏、上唇的胡子红,人送外号“红胡子”
。这会儿他定定地看着我……
他做个手势,把我领到了一间屋子里去,那是他的办公室。我有个预感,是的,不出所料……正在我一无所知兴高采烈的日子里,原来已经有人因为我父亲的问题折腾了好几个月。那台为元旦准备的话剧当然搞得『乱』七八糟……那一切啊,真是不堪回!
我的大学生活啊……
那个夜晚,大学生们长时间围着我们的帐篷。一个头焦黄的小伙子凑过来问了句“你们是哪儿来的?真的来结婚吗?”
梅子马上代我回答“是的。”
她很开朗地伸手在小伙子背上拍了一下。梅子可从来没有这样放松过。看来她今夜有些兴奋。
小伙子站起来,她又让他坐下。有人“咔嚓”
一声给他们照了一张快照。
旁边另一个小伙子从怀里『摸』出烟斗,用两块石子夹起了一个红『色』的木炭,燃着了烟斗。
“我觉得你的模样很像一个人……”
我借着篝火的光亮打量着吸烟斗的小伙子。我在想那个人端起烟斗踱步的模样。
这个小伙子刚刚二十岁左右,可他的神气已经很像一个学者了,眼睛微眯,因为总是昂头看人,所以薄薄的脑壳上过早地有了几道横纹。他的头可笑地向后梳理,已经留起了背头。我想告诉他一个人不能过早地留起这种式——我刚要对他这样讲,梅子就说了“你这么年轻就吸这么大的烟斗啊?”
小伙子把烟斗从嘴里拔出来,幅度很小地摆动一下,显得极有风度“怎样嘛……”
这种浅薄的模仿令人觉得不能忍受。我不再理他,转过脸跟别的年轻人讲话。
那个头焦黄的小伙子还是固执地问“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呀?”
“不是告诉你了吗?我们是来结婚的。”
“专门来结婚吗?”
梅子笑了。
我说“对,我们是专门结婚的人。我们一辈子就在这山野平原上跑来跑去地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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