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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高原忆阿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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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第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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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伙子姑娘们“轰”

的一下笑开了。大概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人——如果真的有人可以花上一辈子时间在大地上奔波结婚,那该多么滑稽。

我想这个别出心裁的回答会让他们记住的——当他们很久以后回忆起这次考察的时候,一定会先记起他们遇到了一对奇怪的男女他们一辈子都在山野和平原上奔跑结婚……

这其实就是一种“热情的流浪”

。与那些冷漠的流浪不同,这种流浪是心怀了一种炽热的——这在我们的家族里是绝不陌生的,从外祖父与外祖母的奔波、到父亲的一生流离……

我最愿意回想的,就是小时候跟上拐子四哥在野外过夜的情景。我们看着打鱼人点起的火把,听着他们呼叫的号子,躺在芦青河入海口久久不眠。各种小动物弄出的声音都进入了耳膜,我甚至听到了秸秆垛子里有人咳嗽。拐子四哥喷着鼻子说“那是刺猬咳嗽,它就像老头儿一样,吭吭,吭吭……”

我回来学刺猬咳嗽给外祖母听,想不到她非但不笑,还沉起了脸。果然,这一下又触到了往事。外祖母说“你外祖父有几天夜里老听到后窗有人咳嗽,有一次他『摸』出去看了看,什么也没现。‘是个刺猬。’你外祖父跟我说。他说得声音很大,告诉我‘是个刺猬在那儿咳嗽’。可是第二天,他把你父亲叫到屋里,两人说了很久。第三天夜里,你父亲急匆匆跑进来,满脸蜡黄。后来我才知道,他一夜没睡,他把那个帽子——有个小圆洞的帽子往桌子上一扔,嚷着‘不错,是个大刺猬。’我看见帽子上沾了血。你父亲说‘它在那儿咳嗽,我就给了它一枪……’”

……

水库边的篝火还在蹿跳,刺耳的音乐声响起来,声音越来越大。一个穿牛仔裤的姑娘手里提了一个很大的录音机。音乐声里,有人原地扭动起来。扭啊扭啊,篝火把他们的身影铺在地上,不停地抖动。两个影子、三个影子,更多的影子叠起来,叠得很高很高。

“白皮,你这个坏蛋,把声音再放大些!”

一个沙沙的嗓子叫着。

叫“白皮”

的那个姑娘把音量放得更大了。

火焰往上猛蹿,它也在乐声里舞蹈。我渐渐注意到他们当中有一个孤独的小伙子,惟有他没有加入狂舞的人群。他在一边站着,面『色』阴郁。后来他终于转过脸来,看着我和梅子。我做个手势,邀他坐过来。谁也没有注意到他坐在我们身边。

我们交谈起来。我这时想起了一个很老的问题,就是有人在当年问过我的,这会儿我终于有机会再问他一句

“你为什么选择了地质学呢?”

他转脸看着天空,空中被火焰映得什么也看不见。停了一会儿,他不好意思地一笑,瞥一眼梅子说“我们约定了要考地质学院……”

我问“跟谁约定了?”

“跟她……我们班的一个女同学……”

“我问的是——最初,你们为什么决定要选择地质?”

小伙子摇头“不知道。好像觉得这挺浪漫的……”

“它哪儿‘浪漫’?”

“做地质工作就要漫山遍野去跑,我觉得这很浪漫——也许这只是年轻人的想法。反正我们准备试一试……”

我没有做声。爱情和浪漫的地质学结合在一块儿,这当然很好。它真的非常有意思。我又问

“你到底是爱地质学,还是爱它的那种‘浪漫’?”

小伙子认真想了想,最后说“爱它的‘浪漫’……”

我笑了。我对梅子说“他很想当个到处奔走的流浪汉……”

小伙子腼腆地笑着。

《奔走癖》

“流浪汉”

在我们家里从来没有什么贬义,相反我们倒多少有点儿崇尚它的精神。外祖母最愿讲的就是外祖父早年对父亲的那句评价。她说本来外祖父对走来走去的人并无反感,不然就不会同意父亲来到这个大院。只是后来,当他们两人对一些事情有了分歧时,外祖父才苛刻起来,对父亲变得格外挑剔。最后外祖父甚至认为我父亲并非是一个纯洁的革命者。他对外祖母失望地指出“他不过是一个流浪汉……他热爱这种流浪生活,过热爱自己的事业许多倍。你慢慢就会现自己找了个什么样的女婿,你看看他身边那些朋友就会明白。他跟海港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一拍即合,他们都是一伙的。”

外祖母说到外祖父总是非常激动“你外祖父直到死的时候都没有宽恕一个人,那就是你父亲。他厌恶这个人和港上那些朋友搅在一起。他对他们不像过去那么信任了。我也不太喜欢你父亲,不过我知道他是一个好人。你外祖父若是活得再长一些就好了,那时他就会搞明白你父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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