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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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地人,特别是北庄人都这么说,说多了也只好信了。去年扩建厂房,马上就要施工了,最后还是改了地方。就因为有人说占了鬼魂的地场,总裁害怕了……我问过他,他只叹气,说‘阴间阳间相互让一让吧’。”
我注意到,小白说这话时脸上毫无幽默的样子。我问“谁又能代表阴间说话?那肯定就是‘嫪们儿’了?”
“谁知道,他老糊涂了。听说他一年里有一多半时间卧床不起了。集团里因为他是总裁的干爹,又是大功臣,就挑选出几个最细心的人服侍他。不过即便是她们,出了门谁也不准说他的身体和生活情况,因为这是我们集团的商业机密……”
“连这也是‘机密’?”
我差点笑出来。
小白严肃地点头“是啊,刚开始不明白,后来才知道,‘嫪们儿’在企业界——在哪里都是极有威信的,只要他人还在,只要他有一口气,别人要对集团做什么就得畏惧几分,就得好好掂量掂量——这是我们总裁说的。”
我觉得小白这会儿并没有对我保守这个“商业机密”
,心里不由得有点感激。我说“小白,我绝不会往外说的,咱私下里谈,你真的从来没有见过‘嫪们儿’这个人?”
她伸伸舌头,一时显得可爱又顽皮“谁知道呢,我来得晚,他早就退休了——也许从那时起身体就不行了,不能出门了,反正是谁也见不着他。有一天是个大雾天,我起早在橡树路新区一处大宅边上走,差一点撞到一个人身上……这个人个子不高,壮壮的,走路的姿势真是怪啊手打到胸口那儿再平甩出去,所以我印象挺深的。我后来跟别人说过有个人怎样走路,听的人马上愣了神,说不会吧。他说如果那样走路,就一定是‘嫪们儿’了,因为全村里只有这个人这样走路——每一次甩手都要碰一下心窝,这叫‘『摸』着良心走路’!我说我见到的人肯定就是这样的,只是没有看到他的脸……不过大家还是不信,因为那时‘嫪们儿’早就卧床不起了。有人甚至说这个人其实已经不在人世了,不过是集团领导为了安定人心,故意不提这档子事罢了。我觉得这种说法太离谱儿了,可是后来总裁一脸严肃地制止我谈论这些……所以我们今天讨论这些都是很敏感的,宁先生你千万不要说出去啊。”
三
接下来的几天我开始着手工作了。我现这非常艰难。多次想努力做下去,但真的很难。我甚至『逼』迫自己在纸上写下了第一行字,它们歪歪扭扭的……秘书小白过来看了,叫了一声“这是你写的吗?”
我看看她,一副挑战的目光。于是她就不再说什么,走开了。不过我重新端量那一行字的时候,也确实觉得它们不太像样子。这些天里,我的眼前总是闪动着那个平甩两手走路的身影,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脑海里上映。入夜之后,每当我往窗外眺望时,仿佛总能看到他的脚步……
我梦见了这样一个场景一个人正向一片又陌生又熟悉的面孔微笑着,一边微笑一边往前,两手平甩着走过去。那一片脸孔还是微笑着。等那个人走到近前时,这些人脸上的笑容突然失去了——原来有个人一直隐在人群中,这时一下蹿了出来,还没等平甩两手的人反应过来,早已攥紧的拳头就朝他脸上打过去——只一拳就把那张脸捣破了,原来这是纸糊的一张假面……那个挥起拳头的人紧闭双眼,瘦削而年轻,原来是我们在大山里见过的那个盲人……
一沓又一沓资料继续送进来,各种各样的报表都如数地堆在写字台上。我不吭一声地任其堆积。小白秘书时不时地关照一声,问是否还有需要她帮忙的地方,我摇摇头不再应声。
积了一桌的资料让我想起阳子拍下的那些黑白照片,当时他给我一张张翻看,一会儿就积了一堆。这些照片将会派上重要的用场,那是一个宏伟的计划。那儿也需要钱。而这里却堆积了粗鄙的财富。这里是远离干渴的水,浑浊并散出一股恶臭。还有我们那份可怜巴巴的刊物,它们也是一片干裂的泥土,也同样需要水。水来了,只悬在半空,并不滴落;它等着人去乞求,让其膝盖弯曲,像古人那样虔诚地求雨。尽管如此,悬起的浊水还是会被大风吹走——只留下空空的注视和加倍的焦渴。
我把那些资料推开,一次次走出屋子……我仍然徘徊在北庄的街道上,走在曲折悠远的巷子里,看着黑苍苍的墙壁和窗户,想起这儿绵延百年的历史。这些日子我常常看到一个独臂村民,熟悉之后渐渐交谈多起来——一说到“嫪们儿”
和“肿材”
他就不愿吱声了。有一次他长叹一声“唉,‘嫪们儿’真要活着就好了……”
我问“难道这个人不在了?”
他四下看了看,说一声“呔!”
我们待在他的屋子里,那是一幢矮得如同地窨子式的小屋,黑暗,『潮』湿,里面大白天也要开灯。他用粗瓷碗倒水,水浑得像泥汤。我喝了一口,才知道这是一种多么浊劣的饮用水。我忍着,还是把它一点一点喝掉了。独臂人哼了哼鼻子,却长时间没有说话。这样沉默了一会儿,他说“你知道吗?我是个左撇子。”
可他只有右臂了。我瞧瞧他,不知是什么意思。
他用粗大的右手,抓住一个圆笔头,在纸上写了又大又笨的两个字。我看了看,吃了一惊。那两个字是“血仇”
。
我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就把那两个字撕成了碎片,抛在了地上。我等待着,知道压在心底的会是一个沉重的故事。“我一直害怕你们这些有文墨的人,人家说了,只要是有点文墨的人,就跟他们是一伙的……”
“错了兄弟,那可不一定。”
“也许。不过我知道,到头来有文墨的人和有钱的人还会是一伙的。”
他抿抿嘴,猛地放下粗瓷碗,出了“砰”
的一声,像下了一个决心。
……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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