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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高原第一部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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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第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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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气得摔摔打打,十分难过。有一次他问我庄周太完美了,是吧?我没有回答。我什么也不懂。他们都『迷』恋写诗,比较起来,我更喜欢“白条”

的诗。读他的一些句子,常常会让我半天揪痛,让我忘不了。庄周的诗就不是这样,虽然也蛮好蛮顺的。我不知这是为什么,可能就像他这个人一样,一点『毛』病都没有……

那一夜,我与“蚰蜒”

生了那个可怕的事情,不久“白条”

就大病了一场。一场高烧连续十天不退,他妈吓坏了。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她从城里找来了几个人这些人年纪很大了,是大学里的,会使用一种古怪的方法为大院驱邪,念咒语。其实这没有用,因为这以前另一个人也这样干过,那才是最有办法的人,他叫“嫪们儿”

,是长在世时的朋友——他都办不成的,这些人又有什么办法!那些日子大院对外人封闭,直到“白条”

病好为止。他不再说胡话了,安安静静躺着。我现“白条”

真是好可怜啊,几天不见就瘦成了这样,头一动就掉。他一整天拱在我怀里,『摸』着我的脸说等等吧,等不了多久了,咱们一定搬出这座大宅——到那时候我们就结婚吧。

他反复说到了那时候,我们要过一种小日子……

我也不知道“小日子”

是怎样的,只被那几个字感动得哭了。他还写过一小诗,得病的日子里一遍遍念着,直到我真的听懂了东部太热、太挤我愿来世降生在寒冷的西边那个贫瘠的高原。

他身上还是一点力气都没有。这样的日子里,他的母亲把我叫到一边说他病了,你们不能老那样。她还以为我们在一起就那样呢。其实一天里的大多数时候他都躺在我的怀里,讲东讲西。他一遍遍让我讲过去,讲我的昨天——每逢最高兴的时候,他都要这样。他要听我小时候的那些事,这才是他最高兴的时候……

……秋天,橡子和板栗一块儿熟。刚开始我分不清它们。橡子和板栗看起来一样,都长在一团『毛』刺里,树皮也一样黑粗,叶子也差不多。海边的橡子比板栗多,橡树在白杨林里、在杂树林里常常看到,板栗也差不多。它们成熟了就落在地上,脚一磕,刺猬皮似的东西吱吱响,弯腰一『摸』扎手的,就是它了。

我们到林子里,把橡子装在篮里,板栗装在兜里。打鱼人鬼精,一眼就能看出哪棵是板栗,然后把上面的果实全摘下来。地上一片枝叶,就是它在遭劫。外面的『毛』刺扎人,妈妈说“板栗太甜太香,谁都想摘,所以才披挂这样的刺盔。”

我学男孩那样,找一颗最大的橡子做成烟斗,装一点糠末点上,让白烟从鼻孔里冒出——学会鼻孔冒烟并不难……抽烟时要半躺半卧在水潭边上——杂树林子里本来是干净的沙土,上面长了各种各样的草和灌木,可是中间会出现一个圆圆的水潭,它就像变戏法似的出现了……一边抽烟,一边看潭里扑棱棱的黑鱼。隐蔽在林子中的水潭乌黑乌黑,简直像墨汁一样。可它又清澈透明,每一根水草每一条鱼都看得清清楚楚。那鱼比水更黑,就像木炭沉在水底、漂在水中……靠近水潭的那片沙土也浸成了黑的。水潭四周到处开满了黑『色』蝴蝶花。让我至今不明白的是这花这水这鱼都是黑『色』,真是怪极了;还有,绵软的一片沙土上,一潭水却不渗掉。

我和妈妈一起去水潭边。爸爸没有来。我们和他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从来没有看到比妈妈更美的人,她喜欢穿裙子。我们在水潭边待到中午。一个猎人扳开灌木走过来——打着裹腿,戴一顶很大的帽子,肩挎一个鼓鼓囊囊的皮包。他站在潭边,手里提着枪,看我们一眼就走了……林子深处传来了他的声音,他在学野鸡叫,粗粗的嗓子。他一见了妈妈就这样,高兴得学野鸡叫。

我们循着灌木中的小路往海边走。天快黑了,我们要去看拉夜网的人。月亮一升到树梢那么高,海边火把就点起来了。人真多啊,买鱼的人都一块儿等。

一溜拉网的人靠在长长的网绠上,一齐用力,喊号子。天不冷,他们半『裸』身体。他们喊得真响,脚扎到了沙子里。海边老大装出很凶的模样,手里拿一根棍,要打人的样子。其实他并不坏。他有时跟母亲说几句话,『摸』『摸』我的头。号子越来越响、越来越急,那就是快收网了。老大谁也不理了,这时脾气开始变坏,骂人,骂所有的人。海边上的人都怕他,不过只怕他这一小会儿,等网拉上来了,鱼抬到岸上的苇席上了,他就变成一个和气的人了。

看渔铺的老头要赶在鱼最先上岸的时候,抢到最好的鱼。各种鱼在苇席子上『乱』蹦『乱』叫,吱吱的。有的鱼一欠身子就喷水,能喷出好几米远。有一种带红翅的鱼味道鲜极了,还有一种像腰带似的细细长长的鱼,老人见到了就要急急地往柳木斗里装。他把所有鱼“哗”

一下倒进大锅里,再舀几斗海水,扔进一些姜、几条整根的大葱,就咕嘟嘟煮了起来。鱼的鲜味把买鱼的人、在海边上闲遛的男人女人,都引到了锅边上。可是拉网的人盛过了,锅里剩下的鱼和汤才有别人的一份。海边老大手里的棍子并不打人,不过一直提在手里。老大对我和妈妈不一样,他让渔铺老人先盛一碗鱼给我们。妈妈谢过了,可她不吃,只看着我吃。我吃过了,妈妈就说你不能白吃,你得唱一支歌给这个爷爷听。

我唱了。可他只听了几句就喝酒去了。

一大碗酒咕咚咕咚咽下去,他们脸都不红。鱼汤和海风是解酒的东西。我从来没见有拉大网的渔人喝醉过,这是真的!海上老大和看渔铺的老人对饮,比赛,眼瞪得像牛一样大,最后谁都不醉!老大指指我说过来过来,喝一口喝一口。妈妈笑着阻止,老大就说这不行。他们给我灌了一小口。辣死了。我流出眼泪时,老大就高兴了。他一高兴,亲自做个示范一仰头灌下了一大碗。

另一边,一长溜『插』到沙滩上的火把下,吃饱喝足的小伙子不安分了。他们摔跤,还倒立着走——一个人正这样走着,旁边的一个凑过去,冷不防一下子脱掉了他的短裤……

这是我在“金星集团”

的最后一个夜晚了,睡得不好。窗户刚刚白,我就开始收拾背囊。我把那些『乱』七八糟的资料都堆在一个角落里,又环视了一下房间。没有丢下任何东西,属于我的每一张纸片,都小心地装起了。

那个蓝花瓷碟上是娄萌的一些信件,我没有取。

我拨响了金仲的电话。接电话的是小白秘书。我告诉她要走了。

对方很吃惊“怎么?一切都完成了吗?”

“是的,一切都完成了。”

“那我告诉总裁一声,他还要为你送行呢,要用车送你……”

“谢谢,不必了。”

“稿子呢?它要经总裁过目才能带走的。”

我告诉她我们的合作完了,我手里也没什么稿子。我特别加重语气对小白说“我刚来不久就跟你说过,想见见‘嫪们儿’,因为这里讲到底是他说了算,没见他,我们就没法合作……”

对方一声不吭。

后来我觉得话筒转到了另一个人手里——果然传来了那个沙哑粗糙的嗓门,“喂,怎么回事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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