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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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人说。许艮跪下,向着正南方,嘴里念道“我誓……”
“再说一遍。”
“我誓!我誓!”
四
陶楚久久沉默。过了一会儿她突然问道“你是在父亲身边长大的吧?”
我心上一动,支吾几句,没有马上回答。
我的父亲!我想大概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像我一样,离父亲那么遥远又那么切近;他在我眼里曾经像一个陌生人,我这一辈子甚至没有单独与他待在一起——我真的不记得有过这样的机会,因为我怕他……可是我在这世界上至今也找不出另一个人会像父亲一样,深深地改变和决定了我的命运——我生命的『性』质、我的全部。他与许艮不同,他离开妻子和儿子是被迫的。他离开了,可他多么渴望回到他们身边。直到最后的日子快要来临时,他才回到自己的家了——而这时候儿子却不得不尽快逃离……
我至今还能想起母亲期待的眼睛和绝望的眼睛。她遥望着大山,白一天天增多。她等啊等啊,最后等到的又是什么?父亲终于回来了,然而他带来的却是真正的绝望。
一个人无论如何都会给后一代留下某种遗产。我的父亲留下的是什么?是不幸和有幸,是爱与恨,是混混沌沌的一片。他留下的是无边无际无法度量纠缠难解的一笔遗产……
许鲁蹦蹦跳跳走过来。我突然现他的两条腿很长,这多少有点像我的内弟小鹿——奇怪的是这个年代的小伙子怎么都长了这样两条腿颀长、笔直、漂亮,漂亮到让人生疑——我总觉得我们那一代人的腿虽然不如他们直也不如他们长,可是比起他们来却似乎更为真实稳妥一些,比如具有更结实的肌肉和坚硬的骨骼,因而也更踏实更可靠。
他又开始来打扰我们了。母亲催促他去复习功课,他撇撇嘴。
我问“许鲁,你想不想爸爸啊?”
“还能不想吗?一个怪老头。”
他说得干脆利落,却让人更加怀疑。不过后来他又撇撇嘴“他在家里怪闷得慌,出去走走也不错。”
我没有吭声。我在想小伙子说得多么轻松,仅仅是“出去走走”
吗?我忍住了,没有再问。
许鲁说着做起了迪斯科动作,身子在轻轻摇摆。原来隔壁传来了迪斯科音乐。他一边摇摆一边回头“老头在大学里干腻了,不走怎么?要是我才不会腻呢。”
他看看妈妈,顽皮地做个鬼脸,“我毕业之后非在大学里工作不可。大学多好,美女如云!”
陶楚看看他又看看我,严厉地说一声“胡扯!去一边玩吧!”
许鲁叹一口气,到院里去了。
陶楚小声说“我们就这一个孩子。老许太忙了,一天到晚忙他自己的事情,对孩子的关心太少了。他也付出了代价。你看,孩子对他的感情不深。没有办法,这孩子差不多是我一个人带大的。”
我能明白她的意思。据我所知,这个城市里的所有女人都在抱怨自己的丈夫不管孩子,她们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孩子是自己带大的。我看看她的眼睛,低下头。我在想人与人的隔膜,深深的隔膜——有一次我在办公室与马光谈论这个问题,谈论“隔膜”
,马光油嘴滑舌地说“谁也没法明白谁,谁也没法用一种语言让对方明白你自己。就为了这没法办的‘隔膜’,有人就不停地抽烟,有人就不停地写书,还有人就不停地做爱;当然也有人不停地干活——就为了忘掉‘隔膜’!老伙计,你将选择哪一种方式呢?”
“就让我不停地干活吧。”
马光哈哈大笑,指着我对娄萌说“这家伙够虚伪的,他也不嫌累……”
陶楚说下去“学校里有些上年纪的人看着我和孩子,说多可怜哪,孤儿寡母的。我们好像真的很惨。其实我和孩子倒不像他们说的那样。我心里明白,老许在的时候我照样孤孤单单——我这一辈子都孤孤单单。有时想这一辈子快完了;有时又觉得这一辈子才刚刚开始。人就是这么尴尬和矛盾啊——人只要活着就是这样……”
《羁旅》
一
吕擎和阳子在这个二十多户的小村里落了脚。小村的名字让他们觉得很奇怪——“宽场”
。它就坐落在济河分出的一条小河汊旁、一个山包下,整个小村拥挤在很仄『逼』的谷地里,怎么能叫“宽场”
?大概这是反其意而用之吧。
宽场的人都很傲气。因为这个小村是整个陵山一带最富庶的,起码他们自己这样认为。那个石场开了很多年,但不卖一般的石料,只卖一些刻石制品——墓碑。山区里所有的坟前都要立一个体面的墓碑,这也是山里人最后的奢侈。这里总算不缺石头,人们也最愿在石头上下功夫、表现自己的才智和心事。村里识字的人少,负责往墓碑上写字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儿,以前在外村做教师。实际上他只识千把个字,『毛』笔字写得也不好,所以这儿做出的墓碑仍然显得粗糙。
吕擎不失时机地向石场推荐了阳子。阳子给他们写了几个美术字,并且毫不费力地帮助改进了墓碑的边缘修饰花纹。他们立刻用另一种眼光看这两个人了。那个写字的老人红着脸,连声咳嗽。但那个头儿、头儿手下所有的人,都齐声惊叹起来。老人压住了自己的不快,说“我磨墨吧。”
他真的为阳子挽起衣袖磨起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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