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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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乐:Tsutsumi-TheVoiceofFairy(伴奏)
再睁眼之时,他已经做好了抛下一切离开海赖帮的准备。
宏开二十七年,二月一日申时。【在日城忘返楼和那“叛徒”
对峙的短短半个时辰】后,他便丧失了留在海赖帮的一切意义——
【注:日城就是下界东6国的国都,原名“朝闻”
,“日城”
是俗称。赖金和赖琼娘的这部分剧情详见正剧(作者还没hhh)。大致剧情是赖金为了逼自己的妹妹琼娘回家,所以绑架了自己的病秧子妹夫蔺文昌,明知其有肺病经不起烟熏火燎,还是故意将其关在封闭的密室,放火燎烟,逼蔺文昌给琼娘写休书,致使蔺文昌吐血濒死。最后琼娘还是找到了自己奄奄一息的相公,并愤怒地和自己的大哥表示断绝关系,此生不复相见。】
——他,赖金,恨生母,厌兄弟,无人友,天生就不爱这世上任何人。就连他最为疼爱的妹妹如今也说恨他厌他,向他丢下一句“要杀要打随你。我赖琼娘今日与你赖金恩断义绝,再无关系”
的话悲泣而去。直至数日之后,每每闭眼,他都会再次看到琼娘以瘦弱的身躯颇有些艰难地背起被他整得奄奄一息的蔺四,毫无留恋地离他而去的背影,他才醒悟,自己想要的根本不是这样的结局——
——他执意要带琼娘回家,只是想让对方陪着他回到他所怀念留恋的地方,叫她陪着已经对人生麻木到再也感觉不到任何爱意的自己,继续在这人世麻木地生活下去。只是因为她是他在这世上唯一在乎的亲人,是他唯一能够接受并愿意去亲近的女子。
人类终会被自己年少不可得之物困扰一生。二十岁再买来十八岁喜欢的东西,并不能让人得到满足,过去的遗憾很难在未来得到弥补。而他至今已经三十二岁了。却连十八岁时最喜欢的是什么东西都想不起来,更别说得到满足,得到弥补。
他觉得自己就是个空洞。
一个无论往其中投入任何东西,都不会得到任何反应的空洞。一个弥漫着无尽黑暗,连自己都看不清其中存在何等怪物的窟窿。不被任何人所爱,也不被自己所爱,活着不知道为什么,死也不知道有何意义,所以至今半死半活,残喘苟延。
……
和琼娘激愤争吵之时,他说了很多反话,其中最为违心的还是那句——“我就是为了自己才接手了海赖帮”
。明明,连活下去都找不到意义的他,所做的一切从来都是为了自己所在乎的人。而可恨的是——他所做的一切,最终致使的结果反而会害了他所在乎的人,让他们一个个毅然决然地从他身边离开。自身作为人类仅存的寥寥无几的情感,也随着所在乎的人离开而趋近消散。所遗留在世界上的,不过是一个空有血肉的躯壳。沿来路回头望去,一切身外之物无法长久,逐一消散于识海的茫茫烟华,终归是什么都不曾拥有。
在那次被吞鲸帮以及双头蛇帮联手绑架后,在安全下来、面对为了救他们母子俩跑死了两匹马的赖惊涛前,慕漪涟曾特意与他独处,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其事地问他是否喜欢赖惊涛这个人,想要他做自己的父亲。那时的他,眷恋着光明落在手心的温暖,天真地以为自己可以就此抓到光,便点了头………最后,害得那人葬身于自己倾尽全力付出的爱情,他也在14岁那年再次封闭了感情。从此将自己定位为“海赖帮的刀”
,以杀死所有海赖帮的敌人为生命所有意义……直到最恨的那个人逝世。
直到最恨的那个人逝世,他连做“一把刀”
的资格都没有了。那时的他,即使再怎么说服自己要为赖惊涛守住海赖帮,也还是放任自己和海赖帮一起滑落深渊,任凭帮众胡作非为、赃私狼藉,自己整日寻欢作乐、酗酒大醉。而长大成少女的琼娘,却在自己14岁生日的那天束长,提长刀,以英姿勃的明艳姿态娇憨地站到他面前,以讨要父亲临终前为他们兄妹三人所每人遗留一把的宝刀为借口,初生之犊般地向他起挑战——是她一刀刀地,亲手砍开了他心上的结界,化身为照亮他内心世界的第二道光。他在这道光的指引下才一步步振作起来,主动走出了自己惯待的阴暗角落,肩负起身为长兄的责任,肩担起先帮主用心血去经营规束的海赖帮。
他掌管海赖帮八年。这八年时间里,他以前代所打下的基础经营海赖帮以及展海盗联盟,以五百一十六艘武装战舰、四万五千部众的绝对实力支配了东部海域,占据了神传世界的半边海天,成为让东南北三国朝廷都忌惮无比的强大海寇。而豆蔻年华亦稍纵即逝,在这八年时间里,琼娘也在慢慢长大,从需要他,陪伴他,到不需要他,离他而去……争吵与分离,是这世上每个人都要与挚爱相经历的磋磨。兄与妹的关系,似乎注定比不得夫与妻的亲密……
两年前,顺庆府遭旱灾,饥民甚众,他以海赖帮所拥有的巨大财富招纳数万灾民用海船运到有识之海上的一处荒岛垦荒定居,隐隐有了一个岛上独立国的雏形——而这个岛屿,被他命名为“琼花”
,以表达他对离家出走的妹妹的低头示弱,盼其归来的渴望。他曾无数次幻想带着琼娘回到琼花岛,叫她看看他们的新家,和那漫山遍野盛开的绯色杜鹃……
……可现实证明,这终究是一场幻想。
琼娘已经再也不会和他同道归家。他再次失去了归处。他未来的人生,竟然只剩下回归海赖帮,在无穷无尽的人生之海漫漫漂泊,于溺死海中前苦苦祈求上天赐予他一处归港……或者是,能止他渴望与伤痛的海市蜃楼。
……
与其怀揣着那点可怜的希望地飘泊终生,他选择——再次“溺死”
自己。
于是他在做好抛下一切离开海赖帮的准备后,便跳下了从日城往西海口的船。临跳前,把父亲所留的属于赖银的那把刀以及他手写的退位书给了自己的心腹,叫对方带回海赖帮传给赖银。
“?!?!大佬,你呢系乜嘢意思??!【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等等,唔好走呀!【等等,别走啊!】”
他的手下抱着他塞过去的刀和书信,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从船上跳下,瞠目结舌地追到船尾,然后手足无措地对他一路目送。他没有回头看,也没有向前游,任凭船只从他身边驶过,沉默地把自己泡到水里——以漫天的金霞为背景,他看着天边仅存的那抹幽昧的蓝,像块冰冷的礁石一般沉默地浮露于天运川的汩汩波涛之间,直到夜幕降临才往岸上游去。
自从赖惊涛亲自教会他游泳后,他就再也淹不死自己了。
而他跳水也并不是为了物理意义上地淹死自己。他其实什么都没有想,也什么都不愿去想。只是想跳下那终会将他载到一个终点的船,摆脱那一眼可望到尽头的未来。至于跳下来后要做什么,他没多想,也没心力去想——他感到很累。
只是让自己从水里游到岸边,他的精神便已经被耗空。剩下的只有身体本能的反应,叫他拾柴点火,卸刀晾衣,在漆黑的树林里安顿好这一夜的野宿。仅限于不会死的程度。
什么都不想吃。什么也不想做。一夜无话。
他抬头看着被茂密树丛遮蔽到不见星月的夜空。明明除了一团漆黑,什么都看不到,可他毫不在意。睁着眼睛与心底的深渊对望,与深渊的自我对谈,他复问自己——“为什么”
。
——“为什么不能和别人一样,稀里糊涂地过完这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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