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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马沟的冬天吴根才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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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02(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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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长,你说现在啥弄吧。”

虎堆不想和外人讨论他们哥儿们之间的是是非非,他只想要一个能把家分开,能公公道道把家分开的办法。兄弟们已经动了手,就再不能在一口锅里抡勺子了。

郭安屯闯闯荡荡这么多年,当然要比年轻的虎堆有经验。他稍一沉思,就说出一个真的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办法:“这还不好办,你把那头大犍牛牵下来入社,看他能把你啥了,大犍牛是土改时分的,入社再收回来理所当然。不能再在一个场院里住,就搬出来住。回头我给中原说一声,他场院边上有两孔闲窑,腾出来你和巧红先住进去。等几天叫几个人帮忙洗一片崖面,打两孔新窑,不就是一个家吗。活人还能让尿给憋死,真是的。”

“行。”

也正在气头上的年轻人得了民兵队长的支持和撑腰,就决计照样去干。当天后晌虎堆就把媳妇巧红悄悄地安排进李中原场院边上腾让出来的空窑里,然后就如此这般地准备行事了。

虎林是有防备的,虎林从来就不是一马虎人。虎堆一提出分家他就把所有窑门上的锁换了个遍,他决心连一件小沫零碎也不让那个没有了良心的兄弟拿走。然而,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精明过人的虎林把啥问题都周周全全地想到了,把满院子六七孔窑门上的锁都换了,独独没有想到郭安屯会教给虎堆一个半夜牵牛的办法。牛圈窑上的栅栏门从来没有上过锁,现在也没有上锁,虎林想兄弟会搬箱子抢柜子,没有想到他会半夜偷偷地把牛牵走。

天还不明,虎林就睡不着觉了,勤快人觉少。虎林从来就没有一觉睡到大天明过,农忙的时候他早早地爬起来往地里跑,农闲的时候他也要早早起来,去窑圈里照看照看,去给黄牛青骡和草驴添一槽料。现在是农闲时节,地还没有开冻,越是这时候越要把牲口招呼的好一些。哎,虎林摸着黑从炕上坐起来,往头上穿套衣裳的时候碰到了脸,就觉得一阵阵的疼,这是昨天兄弟的拳头在脸上留下的伤。想起这事,他深深地哀叹一声:没良心呀,他觉得他那个兄弟真的没有良心,他们的爹是卧马沟最老实的人,一辈子受人欺负,土改前家里一贫如洗,只有两孔土寒窑。土改后他开始掌持家业,在短短的几年时间里他们的家就成了卧马沟屈指可数的让多少人羡慕的富裕人家,就是在四十里马沟无论谁说起卧马沟的吴虎林都往起翘大拇指。为了不落兄弟的埋怨,他花最大的价钱,给他说娶回来一个水水秀秀,人人都说好看的俊媳妇。谁可想他却是一个黑心烂肺的东西,把硬硬的拳头支到亲哥的脸上来了。真是个没良心。虎林舍不得点灯费油,摸着黑穿戴好衣裳,再摸着黑走出窑门去窑圈里给黄牛青骡添草加料。在路过兄弟虎堆住着的偏窑门口时,不由人地抬起胳膊朝着黑洞洞的窗口恨恨地戳指两指头,心里还恶恶地骂一声:没良心的懒汉,一天就知道往死里睡,分了家喝西北风去吧。完了踢踢踏踏踩着黎明前浓厚的黑暗向场院角里的窑圈走去。

虎林拉开窑圈的栅栏门,划火点着挂在椽头上的马灯的同时就失声地尖叫起来,他槽头的大犍牛不见了,他的第一反应是遭了窃贼。过去村里也生过这样半夜牛让贼人牵走的事情。

听到虎林的失声尖叫,虎林的爹娘和媳妇连裤子都提穿不起,就都急着从窑里跑出来。“咋,咋咧?出啥事咧?”

虎林他爹万泉老汉的后音明显地有些颤。

“牛,牛让人牵走咧。”

虎林日急慌忙地说。虎林家的大犍牛是全卧马沟最壮的牲口,犍牛在虎林家的地位几乎和人差不多,牛丢了就和人丢了差不多。虎林和他爹他娘他媳妇在院子里慌慌乱乱地吵叫起来,虎堆的偏窑却宁宁静静的不见一丝响动,窗纸上黑洞洞的更没有亮起灯光。虎林的心忽悠一下就转过来了,他朝虎堆的偏窑奔去,掀开虎堆门上的棉布门帘,摸到的却是一把冷冰冰的铁锁头。毫无疑问,牛是让虎堆牵走了。虎林把嘴里的牙咬的咯叭咯叭响,他恨死那个没良心的在暗里下刀子的兄弟了,他真要是把大犍牛牵下去入了农业社可就把事情弄大了。他得赶紧去找他的大犍牛,去找他那没良心的弟弟虎堆。可是这黑灯瞎火的天不明,去那找呀。他不知道天这么黑,虎堆会把他媳妇和大犍牛一起藏到哪里去。虎林尽量控制住慌乱和愤怒,静静地想想。然后安抚住老人,自己披一件棉袄摸黑向坡道下的官窑走去,他断定他那没良心的兄弟一定是在官窑里。

闪过皂角树见官窑里黑麻糊糊的窗口上没有亮出灯光,虎林不敢贸然去敲官窑的门,他害怕工作队的韩同生在里面。于是他就圪蹴在皂角树下等,他相信肯定在这里能把虎堆等出来。只有见到那个没良心的东西才能说事情。

东方的山岭上慢慢泛起白色,黎明前罩在卧马沟的那团浓厚的黑暗渐渐地散开,天明了。耀先挥着扫帚从坡道上哗哗啦啦地从坡道上扫下来,扫到了皂角树下看见头上挂着一层白霜的虎林,耀先先被吓一大跳,他惊乍地却又是低声地问:“虎林哥,你咋咧?”

“咋也不咋。”

虎林抹一下头上的白霜,硬硬地回一声。

看着虎林满脸都是恼怒的样子,又是在官窑门口的皂角树下,耀先不敢再多嘴问话,就挥动的扫帚轻轻地扫过去。

把东山顶上的日头等的一杆子高了,虎林也没把虎堆等出来,官窑里进进出出的已经有了好多人,但里面没有他要找的虎堆的影儿。

从坡道上下来到河里担水的人们,看见脸上挂花有伤的虎林怔怔愣愣地站在皂角树下,都觉得怪怪的。就有人猜测说:“虎林拗着不入社,是不是让工作队叫下来,在皂角树下罚站哩,看着他那样多牺惶呀。”

在皂角树下等不见虎堆,虎林心里就又有了想法,他知道各家入社牵下来的骡马牲口,暂时都圈在吴根才后院的几孔窑里。他想等吴根才一会到河里担水的空隙进到上房院的后院去看看,看看他的大犍牛在不在里面。真是天随人愿,虎林心里这个念头刚生出来,吴根才就担挑着两个大水桶从上房院的哨门楼里出来,到河里担水去了。吴根才的身影刚闪下沟口,虎林跳起身就往上房院跑去。大大咧咧的改改正要到后院抱柴禾烧火做饭,见虎林进来就和他搭说着话一起进了后院。在往后院走的两步路上没心眼的改改还专意说起夜黑间半夜虎堆牵着大犍牛往后院送的经过。虎林知道改改是个不操心的女人,就打着马糊眼说:“这个虎堆,家里没有商量好就往下牵,等商量好把青骡和草驴一起牵送下来。入社吗还能是牵一个留两个。”

不操心的憨改改傻傻地笑笑,抱起一扑柴禾到前院去了。虎林本来只是想悄悄地窜溜进来看看他的大犍牛到底在不在这里,真的让他动手往回牵,他当下还没有这个胆量。但是改改的麻痹大意使他有了信心。他心想:全卧马沟人都知道他们兄弟打架把家还没有分开,虎堆是把牛偷下来入社的,就不能算数,这牛说到天边地角也是他吴虎林的。改改抱着柴禾一走,虎林窜进窑圈,牵出他的大犍牛顺着边门就走。

虎林的老爹老妈在柿树下心焦地等不上儿子回来,两个老人把虎林媳妇喊叫出来,正商量着要下去呢。虎林倒大摇大摆地把大犍牛牵回来了,一家人又有了笑脸。

吴根才到河里担了几担水,改改也把饭做好。吃完饭,他就往后院里去了,现在后院窑圈里圈着二三十头牛马,都是刚入社的社员牵送下来的,他不能不操心。吴根才进了后院窑圈先端起草筛子往槽口里倒两筛子草料,然后抱着手立在槽头看起这些在槽口里争吃草料的牲口。吴根才是一个地道的庄稼人,庄稼人对土地、对牲口就有着特殊的情感。他能把这满满一圈里的牲口分辩的清清楚楚,那头牛是谁家的,那匹马是谁家的。他对卧马沟的牲口就和对卧马沟的人一样了解,除了自己的红骡,他最看上眼的就是吴虎林的大犍牛,他最看不上眼的是郭安屯的那头老社牛,别说是接犊下仔,瘦得东倒西歪的恐怕连犁耙都拉不动了。好好的一头牛让他给喂成啥咧,除了一身长毛,不见一点膘。看看人家虎林的大犍牛,浑身上下像浇了油一样,油光锃亮。吴根才心里想着用眼就在窑圈的牲口堆里找虎林像浇了油一样浑身上下油光锃亮的大犍牛,找了两转没有找见,他以为牛卧圈了,就踩站在槽口上往窑圈后使劲看,窑圈后空空的没有卧圈的牲口。他睁大眼在牲口群里再看一遍,还是没有那条大犍牛,嘴里就不由地嘀咕出声来:“咦,真是日怪了,夜黑间虎堆明明和安屯把大犍牛牵送下来了,咋就不见影儿呢。”

吴根才宽宽大大的脑门上就浸出一片汗。他从槽口上跳下来,跑到前院问改改:“有人到后院去过?”

改改手里捏着抹布正在洗碗,她抬起头眨眨眼似乎还想了想,却问出一个“咋?”

“有没有人到后院去过?”

吴根才有些急火。“有人去过。”

“谁?”

“你担水出去,虎林进来到后院转了一圈。”

“他和你说些啥?”

吴根才追问。改改再想想说:“他说虎堆没有和他商量好就把大犍牛牵送下来了,他还说等回头商量好了把青骡和草驴一块往下送哩。”

“你咋说?”

“我啥也没说。”

“那他就把大犍牛牵走了?”

“这我就不晓得的了,我没看见他把牛牵走。”

“憨女人。”

吴根才骂一声,就赶快往官窑里去了。

听吴根才汇报说虎林把虎堆牵来入社的大犍牛又给偷牵走了,韩同生和郭安屯就来火了。这还了得,这是直接和农业社做对,是在搞破坏。韩同生一掌狠狠地击在桌面上,他早就想找个机会把守旧的一心只想着自己家致富的吴虎林好好地整治整治。去年后冬统购粮食的时候,他就腻腻歪歪软拖硬磨不配合,而且还往粮食里掺沙子,真是可恶到了极点。虎林往粮食里掺沙子的事,是后来到了粮站才现的,因为几百麻袋粮食都混到一起,不好说是谁家的粮食里掺了沙子,但有人反映说:统购粮食期间有人看见虎林从河滩里往回担过沙子。但因为没有真凭实据,加之当时任务太重,把掺沙子的事就放下了。韩同生也不想让人知道他收缴上来的粮食里让不法分子掺了沙子,他也没有大张旗鼓地去深究。过去的怨结还没有解开,今天他倒又跳出来了,竟然把农业社集体的牛偷走。韩同生下的定义是“偷”

而不是吴根才说的牵。不管是偷还是牵,这只是一根引线,虎林既是不来“偷”

牛,韩同生也正在想着降服他的办法,因为在他的带头鼓动下还有好几家人手硬,畜力强的单干户不肯入社,而且这些人还明明白白地说出话来:只要吴虎林不入社,他们就不入社。吴虎林简直就成了右倾自势力的中坚代表了。下来专门搞合作化的韩同生怎么能允许这种势力和社会主义的农业社对台唱戏。他把手在桌子上狠狠地一拍,就威武果断地下了命令:“郭安屯,带几个民兵上去把那个搞破坏的家伙绑下来,新账老账一起算。三番五次的就他一个人在卧马沟里捣乱,带头不入互助组的是他,往粮食里掺沙子的是他,带头不入农业社的还是他,这且不说,现在他反过头来倒偷走了农业社的大犍牛,这还了得,他简直就是茅后头的臭石头,又硬又臭,就以为没人敢扳他的毛了。去,把他给我绑下来,把偷走的牛也牵下来。我就不信扳不倒他,要是不服,就把土改分给他的土地和所有东西统统没收回来,看他还敢不敢和社会主义做对。真是没有王法了,把他给我绑下来。”

韩同生简直有些歇斯底里。

郭安屯也早就想动手了,小小的卧马沟三十二户人家,现在竟然就有七八户跟着吴虎林吵吵嚷嚷的不肯入社,这叫他这个未来的社长都觉得脸上无光。韩同生一话,他立即带着几个基干民兵背着长枪,手里提着麻绳窜出官窑到有柿树的场院里绑人去了。

把心爱的大犍牛牵回来,虎林就再不管他那个没良心的兄弟了,是死是活由着他去,管不着了。只要有大犍牛在,大犍牛比兄弟亲,起码大犍牛不会吵闹着要和他分家,大犍牛也不会往他脸上抡拳头,人还不如畜牲。虎林再骂一句和他闹着分家争业的兄弟,就把牵回来的大犍牛送进窑圈,给槽口里加足草添足料,看着大犍牛卷着舌头嚼吃起来,这才感到心里踏实了。

虎林从窑圈里出来,回身就给窑圈门上加了一把锁,把家里最大的那把铁锁头加锁在窑圈的栅栏门上,他不能让操了二心的兄弟再偷偷摸摸地把大犍牛牵走。就是大天白日,他也要把窑圈门锁上。锁好窑圈门,把钥匙牢牢地拴在裤腰里,虎林这才洗手坐在正窑里的小炕桌边端起饭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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